煮盐陶罐上那块闪烁着不祥冷光的金属碎片,像一块坚冰,塞在林枫的行囊里,也塞在他的心头。返回营地的路上,他感觉背着的不仅是沉甸甸的海盐,还有那份如影随形的、被未知高科技窥视的寒意。对方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接近他的器具,这种能力本身,就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然而,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让自己的生活陷入纯粹的、紧绷的生存挣扎。那会让他更快地崩溃。他需要一些东西来提醒自己,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躲避危险和填饱肚子,还应该有更细微的体验和追求。
食物的滋味,便是其中之一。
长久以来,他的饮食主要围绕着“充饥”和“安全”。盐分的获取让食物有了基本的咸味,但味蕾却始终渴望着更丰富的刺激。他开始有意识地在日常采集和狩猎途中,留意那些可能带有特殊气味的植物。
这次,他特意放慢了脚步,穿行在营地附近的林地和灌木丛中,鼻翼微动,仔细分辨着空气中除了泥土、腐叶和野兽气息之外的其他味道。他的“可食图谱”里,开始增加关于“调味”的章节。
他发现了几丛低矮的灌木,上面结着细小的、颜色鲜红的浆果。他谨慎地按照流程测试,确认无毒后,尝试了一颗。一股尖锐、灼热的痛感瞬间在舌尖炸开,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是辣椒!野生的小米椒!
这种久违的、火爆的刺激感,虽然让他眼眶发热,却奇异地带来了一种精神上的振奋。他小心地采集了一些,准备晒干磨粉,或者直接用于炖煮,给寡淡的肉汤注入一丝滚烫的灵魂。
在一条潮湿的溪谷边,他找到了一种叶片狭长、散发着浓郁清香的植物。揉搓叶片,那股类似薄荷与柠檬混合的香气更加明显。他用它煮水,得到了一种清新提神的草茶;撕碎几片叶子放入鱼汤中,瞬间去除了鱼腥,增添了一抹令人愉悦的芬芳。
他还发现了一种开着紫色小花的匍匐植物,它的种子带有一种淡淡的、类似八角茴香的甜香,可以用来去除肉类的腥臊气,让熏肉的风味更有层次。
每一次新的发现,都像打开了一扇通往更美好生活的微小窗口。他将这些香草、辣椒仔细地收集、处理、储存。晚上,当他用新采摘的香草炖煮一锅羊肉,并小心翼翼地撒上一点点辣椒粉末时,升腾而起的不再仅仅是食物的香气,还有一种对抗荒芜与恐惧的、属于“人”的尊严与坚持。
滚烫的、带着香草气息和一丝辣意的肉汤入口,味蕾上绽放的复杂滋味,仿佛暂时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他对“美味”的追求,不仅仅是口腹之欲,更是在这极端环境下,对生活品质的坚守,是对文明痕迹的一种倔强保留。
然而,这种由味觉带来的短暂慰藉,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天,他在一片阳光充足的山坡上寻找可能存在的野生葱蒜类植物时,目光被一丛长势异常旺盛的、他之前记录过可食用的香草吸引了。这丛香草格外茂密,颜色也更深,仿佛吸收了额外的养分。
他走近准备采摘,却在下蹲的瞬间,动作僵住了。
在那丛茂盛的香草根部周围的泥土上,清晰地印着几个熟悉的足迹——正是之前出现在他田边的那种,类似人足却又带着怪异爪痕的脚印。
足迹很新,似乎是不久前留下的。而且,这些足迹并非随意路过,它们围绕着这丛香草,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圆圈,仿佛……某种仪式性的环绕?
更让林枫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丛香草最中心的位置,几片最肥厚的叶片上,被人用某种暗红色的、类似朱砂的颜料,画上了一个小小的、但无比清晰的符号——
一个圆圈,里面点着一个点,周围延伸出几道扭曲的射线。
那只“眼睛”!与他箭杆上、金属板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它不再仅仅是刻在箭矢上的警告,画在金属板上的标记,此刻,它竟然出现在了他准备食用的香草上!
林枫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不再是远距离的警告或观察,这是一种……侵入。对方不仅知道他的田地,知道他煮盐的陶罐,甚至知道他日常采集调味植物的习惯!并且,用这种诡异而直接的方式,在他的“调味之旅”上,盖下了一个充满不祥意味的印记。
这丛被标记的香草,他还能采摘吗?还能食用吗?
他站在那里,手中准备用来挖掘的小石铲仿佛有千斤重。刚刚因发现新调味料而带来的些许愉悦,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毛骨悚然的、被彻底渗透和监控的恐惧。
他的生活,他的食物,他试图建立起来的那点可怜的生活品质,似乎无一不在那双无形的“眼睛”注视之下。这场“调味之旅”,仿佛从一开始,就走进了别人预设好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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