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老夫人的寿宴正值秋分,张府朱漆大门外早已被贺客与看热闹的街坊挤得水泄不通。
鎏金铜环在日光下泛着亮泽,门侧两尊石狮子瞪着圆眼,衬得府内传来的丝竹声愈发清晰。
江离刚走近,便听见此起彼伏的贺喜声混着孩童的笑闹,门口那张红漆长桌后,账房先生正伏案疾书,笔尖划过宣纸簌簌作响,每登记一份贺礼,身旁的仆役便高声唱喏,引得人群一阵低语。
他指尖摩挲着怀中紫檀木玉盒,盒面雕着浅淡的缠枝莲纹,里头是早年随父亲进山时寻得的一块暖玉,被匠人磨成了寿星模样,温润通透。
正要递过去,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呼喊:“离弟!”
江离回头,只见张云舟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正拨开人群朝他快步走来,袖口绣着的云纹随着动作轻晃。
“可算等着你了!”张云舟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府里带,全然没看那账房先生伸过来的笔,“送什么礼,祖母前两日还念叨你,说好久没见青云道院的少年郎了。”
江离被他拉着穿过门槛,胸口衣襟忽然轻轻动了动——星蓝早被门口的人声吓得缩了进去,这会儿毛茸茸的小身子正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尖耳朵警惕地耷拉着。
直到进了府内,绕过前院的假山池沼,张云舟将他带到一处靠墙的院落,这里摆着七八张圆桌,离正前方的主桌不过数丈,却恰好避开了前厅的喧闹。
“离弟,你先在这坐会儿,我去前院帮着招呼下远来的客人,一准儿很快回来陪你。”张云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熟稔。
“云舟哥快去忙吧,我自己待着就行。”江离连忙起身,目送他穿过攒动的人群,才重新坐下。
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桌沿,胸口的衣襟便被顶开一个小缝,星蓝探着小脑袋钻了出来,蓝宝石般的眸子先飞快扫了圈四周,确认没人盯着,才轻巧地跃到他肩上,尾巴缠了缠他的发梢。
江离闭上眼,默默催动右臂的剑种。一股细微的温热感顺着经脉蔓延开,气血在体内缓缓流转,连带着周遭的风都似轻了几分。
肩上的星蓝却忽然绷紧了身子,小脑袋微微后仰,怯生生地瞥了眼他的右臂——那处藏着剑种的地方,此刻正透着极淡的莹光,让它本能地生出几分畏惧。
正凝神间,前院忽然传来仆役洪亮的通报声:“陆家到——!”
江离睁眼抬眸,顺着声音望向来路。
只见门口处走进几道身影,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着暗紫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面容方正,眉宇间带着几分威严;他身侧是陆子厚,依旧是那副沉稳模样,青色长衫衬得身形挺拔;稍远些的则是陆子玉,穿着件月白短打,走得漫不经心,眼神却在院里扫来扫去。
陆子玉的目光很快锁定了江离这桌,脚步一转便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时动作自然得像是在自家院里,还随手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
他的视线在江离脸上顿了顿,又落到他肩上的星蓝身上——星蓝立刻警惕地炸了炸毛,往江离颈后缩了缩。
陆子玉没理会小狐狸的敌意,转头看向陆子厚的方向。
这时,张府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上前,脸上堆着笑意,熟稔地拍了拍陆子厚的胳膊,又对着那位紫衣男子拱手问好,语气格外热络。
江离顺着陆子玉的目光看去,认出那是张家的管事,平日处理族中事务,上次宴会江离便见过他。
“真是八面玲珑啊。”陆子玉忽然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讽。
江离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陆子厚——陆家这两兄弟性子截然相反,陆子厚向来长袖善舞,陆子玉却偏生爱耍些脾气。
他没接话,只端起茶杯抿了口。
陆子玉却没打算就此打住,转头看向江离,眉梢挑了挑:“你怎么会来?张云螭还是张云虎邀请你的?”
“都不是。”江离淡淡回应,目光落在主桌旁正陪着老夫人说话的张云舟母亲身上。
陆子玉哦了一声,倒也没追问,视线又飘回场中,嘴里碎碎念着:“听说之前离家出走的张家三爷回来了,也没看到啊,还是张家家主张儒丛亲自接待我大伯父子。”
“张家家主张儒丛?”江离忽然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疑惑,“你大伯父子?那位是你大伯?我还以为是你爹呢。”
陆子玉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事,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咋什么都不知道?罢了罢了,看在咱们同住惊蛰院的份上,勉为其难指点你一下。”
他抬手指了指那位紫衣男子,声音压低了些,“那位便是张家家主张儒丛,老夫人的大儿子,张云螭的亲爹,你看他腰间那枚白玉佩,是张家家主的信物。”
江离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见张儒丛腰间挂着块月牙形的玉佩,在衣料间若隐若现,他待人接物时神色温和,却自带一股主家的沉稳气场。
“再看那边。”陆子玉又指向另一侧,那里站着个魁梧汉子,身高八尺有余,穿着酱色短褐,露出的胳膊上青筋虬结,正拍着一位来客的肩膀大笑,声如洪钟,“这位叫张儒兴,张家二爷,张云虎的爹。你瞧他俩那身板,宽肩国字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离望过去,只见张云虎就站在那汉子身旁,果然也是一副壮实模样,正跟着父亲一起招呼客人,偶尔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父子俩的神态确实如出一辙。
他心里默默记下,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陆子玉:“巡狩使陆长天陆大人是你三叔,陆子厚父亲是你大伯,那你爹排行第二?陆家的家主是陆大人吗?”
陆子玉下巴往紫衣男子那边点了点,声音压得更低:“三叔哪是家主,陆家家主就是我大伯,陆长风。我爹排行第二,性子闷,不爱掺和这些场面事。”
江离点点头,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在心里默默梳理起临溪县三大家族的脉络:张家有张儒丛当家,张儒兴二爷,三爷张儒赋,也就是张伯父,云舟哥的爹;晚辈里则有张云螭、张云虎,还有待他极亲的张云舟。
陆家则是家主陆长风坐镇,下头有二爷(陆子玉之父)和巡狩使陆长天,晚辈便是陆子厚与陆子玉。
理清了头绪,他左右看了看,没再瞧见其他陆家子弟,便又问:“陆家就你们三人来?没看到你爹和陆大人。”
“三叔是巡狩使,寿宴这种场合他出面反而扎眼,只托大伯带了寿礼过来。”陆子玉说着,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语气淡了些,“我爹他天生喜静,别说寿宴了,平日里连家门都少出,自然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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