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高,却穿不透朱府上空那层无形的、名为恐惧与杀意的阴霾。府邸深处,往日里仆役穿梭、彰显世家气度的广阔庭院与回廊,此刻竟空无一人,唯有秋风卷着落叶,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打着旋,发出沙沙的寂寥声响,平添几分山雨欲来的死寂。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疯狂,都已收缩、凝聚于那座被称为“养怡斋”的、固若金汤的囚笼之中。
风吟的身影,出现在通向往养怡斋的最后一道月洞门前。靛青的布衣洗得发白,沾染着沿途的尘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他步履沉稳,不见丝毫疾驰后的喘息,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比往日更加沉寂,也更加冰冷,仿佛已将所有的情绪,都淬炼成了手中那管翠竹短笛的锋刃。
阿笙并未跟在身边。在闯入朱府内院前,风吟已将他安置在一处极其隐蔽、绝对安全的角落——那是他这几日勘察朱府布局时,无意中发现的一处废弃的假山秘洞,洞口被藤蔓遮掩,内里干燥避风,远离所有可能的厮杀路径。孩童惊魂未定,却异常懂事,只是用那双黑亮的、带着担忧的眼睛望着他,用力点了点头,小声说:“风大哥……小心。”
此刻,风吟孤身一人。面前是通往养怡斋的、愈发狭窄幽深的甬道。高墙耸立,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
他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踏入阴影。
杀机,如同被惊动的蜂群,瞬间爆发!
“咻咻咻——!”
弓弦震响如同骤雨打芭蕉!两侧高墙的射击孔内,以及前方甬道尽头的墙垛之后,数十支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的獠牙,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朝着风吟周身要害覆盖而来!箭镞幽蓝,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风吟的身影动了!却并非后退闪避!
他向前踏出一步!同时,竹笛已凑近唇边!
笛音响起的刹那,并非《采菱谣》的纯净温暖,也非德音楼破阵时那种高频震动的音刃,更非画舫上那诡谲癫狂的魔音!
而是一种极其古怪、充满了尖锐讽刺与冰冷威严的曲调!
旋律跳跃、突兀,时而如同市井无赖阴阳怪气的嘲弄,时而又如同公堂之上惊堂木拍下的凛然审判!音符刁钻刻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直刺人心的威严力量!如同笑里藏刀,戏谑中裹挟着雷霆!
心气精准灌注!随着这讽刺而威严的笛音,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狭窄的甬道!
奇妙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原本眼神冰冷、训练有素、扣动弩机的手指稳如磐石的弓弩手,在笛音入耳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那副杀人机器的冷漠面具瞬间破裂!
一股莫名奇妙的、极其强烈的狂喜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冲垮了他们的理智和杀意!
“嘿……嘿嘿……”一个弓弩手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发出痴呆般的傻笑,手指一松,本该射出的弩箭软绵绵地掉落在脚边。 “哈哈!好玩!真好玩!”另一个弩手竟然放下弩机,手舞足蹈起来,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有趣的事情,身体一歪,撞在了旁边的同伴身上! “别挤我!哈哈哈!你踩我脚了!”被撞的弩手非但不怒,反而也跟着狂笑起来,两人互相推搡着,脚下踉跄,竟然一起从墙头的射击孔后摔了下去,发出沉闷的落地声和依旧停不下来的傻笑声!
笛音如同无形的手,精准地拨弄着他们心中那根名为“喜悦”的弦,并将其扭曲、放大到失控的地步!让他们在致命的杀场之上,陷入了无可救药的、集体性的癫狂喜悦之中!
弩箭之网,瞬间溃散大半!
剩余零星射来的箭矢,风吟甚至无需刻意格挡,只是身形如同鬼魅般几个极其细微的晃动,便已如同未卜先知般,从容避过所有轨迹混乱的毒箭!他的脚步未曾有丝毫停顿,继续向着甬道深处走去!
冲出甬道,眼前豁然开朗,已是养怡斋的内院!
然而,等待他的是更加密集的围攻!
“杀!!”怒吼声震天!数十名手持钢刀利剑、眼神麻木却充满死寂气息的朱家死士,如同潮水般从庭院各个角落涌出,悍不畏死地扑杀上来!刀光剑影织成一片死亡的森林!与此同时,墙头屋脊上,那些重金聘请来的江湖高手也同时发动!
“铁壁”周横,如同人形暴熊,怒吼着挥舞一柄沉重的镔铁棍,带着呼啸的风声,当头砸下!力贯千钧,足以开碑裂石! “无影刀”薛彻,身影如同鬼魅,融入刀光之中,手中狭长的弯刀无声无息地划向风吟的腰肋,角度刁钻狠辣,快如闪电! 还有其他几人,或使毒鞭,或甩飞镖,或喷毒雾,各施绝技,目标只有一个——将中间那靛青的身影彻底撕碎!
面对这铺天盖地、毫无死角的围攻,风吟神色不变。指尖在笛孔上疾拂!
笛音再变!那讽刺威严的曲调陡然加剧!音符变得更加急促、尖锐,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刮擦着每个人的耳膜,更直接钻入他们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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