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三郡的轮廓在地图上冰冷地延伸,如同一个巨大的、即将吞噬生命的伤口。莫衡的身影在愈发狂暴的风雪中跋涉,如同投向地狱的寒星。影鸦留下的地图紧贴胸膛,皮纸的冰冷与玉佩、银簪的微温交织,沉甸甸地压在心脏的位置。肺腑间,哀气与义愤剧烈翻涌,如同冰封的火山核心熔岩奔突,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经脉撕裂般的剧痛与彻骨的寒意。
他需要力量。更精纯,更凝练,更冰冷,更可控的力量。去称量那即将面对的、比锦云城更庞大、更黑暗的不义。去审判那以“粮荒”为名、行食人之实的滔天罪恶。
他攀上了一座更高的孤峰。
此处已是雪线之上。狂风不再是鞭子,而是咆哮的巨兽,卷着鹅毛大雪和冰晶碎屑,疯狂地撕扯着天地间的一切。空气稀薄而酷寒,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无数冰针,刺得肺叶生疼。视线被混沌的白幕彻底遮蔽,十步之外不辨牛马。巨大的黑色岩石如同被冻僵的远古巨兽骸骨,在风雪中狰狞隐现。这里是生命的禁区,唯有永恒的严寒与风暴。
莫衡在一块背风、相对平整的黑色巨岩下盘膝而坐。岩石如同断崖的獠牙,勉强为他隔开部分风雪的正面冲击,但刺骨的寒意依旧如同活物,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钻入骨髓。他解下背后的秤杆哀,横放膝前。乌木杆身触手冰凉刺骨,秤锤沉实,那道深邃的黝黯细痕仿佛也冻结着。
他闭上眼。意念沉入体内那片汹涌的哀气寒流。
肺腑深处,那融合了无边哀恸与冰冷义愤的内力,如同挣脱束缚的怒龙,在经脉中狂暴冲撞!影鸦带来的黑水郡惨状,与锦云城的血仇、义庄的冻尸、米行前老农的绝望层层叠加,化作无数冰冷的幻象,撕扯着他的心神!巨大的悲伤、滔天的愤怒、沉重的责任……如同无数柄沉重的冰锤,狠狠砸在意识深处!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瞬间渗出,又在接触到峰顶极寒空气的刹那凝结成细密的冰珠!皮肤表面迅速泛起一片死寂的青白,仿佛血液的温度正在被急速抽离!
哀气失控的边缘!如同义庄面对幻境时的危机重现!若不加以引导、熔铸,这股源于“大哀”与“义愤”的磅礴力量,必将反噬自身,将他彻底焚毁成一座冰雕!
莫衡猛地攥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他强行维持着盘坐的姿态,如同被冰封的礁石,承受着意识深处那惊涛骇浪般的冲击!肺腑如同被万载玄冰填塞、撕裂!
“以哀量义……以义御哀……” 影鸦冰冷的话语如同破开混沌的闪电,骤然劈入他几乎被淹没的意识!
量!御!
冰冷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人,自灵魂最深处轰然觉醒!他不再试图压制那狂暴的哀气,而是强行引导!意念化作最坚韧、最冰冷的刻刀,强行引导着奔腾的哀气寒流,不再无序冲撞,而是按照一种更加玄奥、更加符合“义”之审判轨迹的路线运转!这路线仿佛一幅无形的星图,在他体内缓缓展开!
痛苦!难以言喻的痛苦!
每一次意念的牵引,每一次哀气在陌生经脉路径中的强行开辟,都如同用烧红的冰锥在体内最敏感处反复穿刺、刮刻!肺叶仿佛被无数冰针攒刺,每一次扩张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冰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沉重艰难!四肢百骸的经脉,更是传来如同被寸寸冰封、又强行撕裂的恐怖痛楚!
汗水早已流干,皮肤上的冰霜越来越厚。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剧烈颤抖,牙关紧咬,牙龈甚至渗出了带着冰晶的血丝。但他依旧强行维持着盘坐的姿态,只有那双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显示出意识深处那惊涛骇浪般的挣扎与掌控。
风雪在孤峰之巅咆哮,如同亿万冤魂的恸哭。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狂暴的哀气寒流,终于被强行引导着,在体内完成了一个完整的、符合“义”之轨迹的循环时——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纯粹的力量感,如同破冰而出的潜流,瞬间涌遍全身!
肺腑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骤然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与整个冰冷孤峰、与这肆虐风雪融为一体的通透感!那沉重的哀气寒流,似乎变得……更加驯服?更加精纯?运转之间,少了几分狂暴的冲撞,多了几分冰河奔涌般的沉重与力量!如同浑浊的怒涛被滤去了杂质,化为沉重、凝练、内蕴着无尽寒意的玄冰铁流!
成了!
莫衡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深处,那两点幽蓝的寒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都要纯粹!如同被拭去尘埃、淬炼于万载寒渊的冰魄!眼神锐利如冰,洞穿漫天风雪!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平置于膝前横放的秤杆哀之上。意念集中,肺腑中那刚刚完成蜕变、变得更加精纯可控的哀气内力,如同无形的冰泉,顺着特定的经脉,缓缓涌向掌心劳宫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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