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城的黎明被一种粘稠的恐慌浸透。天光未亮,铜锣的破锣嗓子便撕裂了薄雾笼罩的街巷,敲得人心惶惶。
“知府大人谕令!缉拿弑亲灭门重犯莫衡!凡窝藏、知情不报者,与犯同罪!有能擒获或举告其行踪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衙役们拖着疲惫而凶狠的步子,将一张张崭新的、墨迹淋漓的海捕文书重重拍在城门、街口、茶楼酒肆的显眼处。纸张拍在冰冷墙壁上的“啪嗒”声,如同催命的符咒。文书上,莫衡的画像被刻意丑化,眼窝深陷,嘴角扭曲,活脱脱一个丧心病狂的恶鬼。下方鲜红的知府大印,像一块凝固的血痂。
街头巷尾,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一队队衙役兵丁,身着皂衣号服,腰挎铁尺锁链,手持明晃晃的腰刀,在班头捕快的吆喝下,如梳篦般扫过每一条街道。沉重的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回响。他们粗暴地踹开可疑人家的门板,翻箱倒柜,厉声盘问。稍有迟疑或顶撞,便是锁链加身,拳脚伺候。往日繁华的街市,此刻行人寥寥,店铺半掩,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惶和麻木,眼神躲闪,生怕被那无形的网缠上。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些官差队伍中,混杂着不少身着劲装、眼神剽悍的江湖客。他们并非官府中人,臂膀上却绑着统一的、绣有“金”字的黑布条。这些金府的护卫爪牙,对锦云城的犄角旮旯远比官差熟悉。他们目光如鹰隼,扫视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贪婪——那千两白银和官身许诺,足以让亡命徒疯狂。官差与金府护卫混杂一处,彼此心照不宣,共同编织着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一张巨大的悬赏告示被贴在城中最热闹的十字街口,下方人头攒动。白花花的千两纹银堆在一张红漆托盘里,在晨曦微光下刺得人眼晕。几个金府的管事站在旁边,唾沫横飞地蛊惑着:“看见没?千两白银!足够买下十亩上好的水田,盖起三进的大瓦房!知府大人金口玉言,谁要是能揪出那姓莫的恶鬼,这钱就是谁的!升官发财,就在今朝!”
人群骚动着,贪婪的目光在银锭和告示上那狰狞的画像间来回逡巡。一些地痞无赖的眼睛亮得吓人,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
城西,靠近废弃染坊的贫民窟深处。一间低矮、潮湿,终年弥漫着霉烂稻草和劣质酒气味道的破败窝棚内。
莫衡如同一尊泥塑,蜷缩在角落里最深的阴影中。身上的灰布短打早已被露水和汗水浸透,又干硬板结,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脸上涂抹着锅底灰和泥垢,掩盖了原本的轮廓,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此刻半闭着,瞳孔深处却不见丝毫睡意,只有两点幽蓝的寒芒在缓慢地、警惕地流转。
窝棚的主人,一个瘸腿的老鳏夫,正缩在门口唯一透光的小孔旁,紧张地向外张望。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恐惧。
“走…走了…官爷们往…往东头去了…”老鳏夫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浓重的痰音。
莫衡没有回应,只是放在膝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体内的哀气内力如同深潭下的暗流,无声无息地弥漫开去,穿过破败的棚壁,如同无数冰冷的、无形的触须,感知着外面那个混乱而危险的世界。
他“听”到了。不止是远处官差的呼喝和金府爪牙的狞笑。他“听”到了更近处,杂乱的、带着贪婪和恐惧的脚步声在泥泞的小巷里徘徊;听到了窃窃私语,在讨论着哪家新来了生面孔,哪处破屋像是有人藏匿;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就在窝棚外不远处,一个身影正贪婪地盯着这破败的棚屋,又惧怕着什么,不敢靠近。
危险的气息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正从四面八方缓缓刺来。
“砰!”
窝棚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猛地被一脚踹开!腐朽的门板碎片飞溅!
“里头的!给老子滚出来!”一个破锣嗓子炸响。门口的光线被几个凶神恶煞的身影堵死。为首的是个穿着衙役号服却敞着怀、露出胸口黑毛的壮汉,旁边跟着两个臂缠“金”字黑布条的混混,眼神狠厉如狼。
老鳏夫吓得瘫软在地,筛糠般抖着,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首的衙役班头眯着眼,扫视着昏暗的窝棚内部,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最终死死锁定了角落那片最深的阴影。“嘿!角落里那个!装什么死?给老子抬起头来!”
阴影中的人影似乎动了动,但并未抬头,反而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怕冷般裹紧了身上那件肮脏的破袄。
“妈的!聋了还是哑了?”班头啐了一口浓痰,迈步就要往里闯。他身后的金府混混也狞笑着抽出腰间的短匕。
就在那班头的官靴即将踏入窝棚门槛的刹那——
阴影中的人影猛地抬头!
两点幽蓝的寒芒如同地狱鬼火,瞬间刺穿了棚内的昏暗!
那班头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死意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和思维!一股源自本能的、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那声即将出口的厉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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