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被围起来那天,刘长河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
不是正式通知,也不是公告栏上的红头文件,是老周中午来店里买水,随口提了一句:“你知道吗,老街那片,开始清了。”
刘长河当时正蹲在地上理线。
线缠得有点乱,他耐着性子,一圈一圈解。听到这句话,手停了一下,又继续。
“哪条老街。” 他问。
“还能有哪条。” 老周说,“就你以前住那儿的那片。”
刘长河没接话。
线理好,他站起来,把线放进工具箱里,扣上扣子。动作很自然,看不出停顿。老周站在一旁,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
“已经开始拆了。” 老周补了一句,“先清商户。”
刘长河点了点头。
“知道了。”
老周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忍住:“你要不要去看看。”
刘长河没立刻答。
他站在门口,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下午的太阳有点斜,影子被拉得很长。有人推着小车,有人蹲在路边吃饭,跟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再说吧。” 他最后说。
那天晚上,他回家得比平时早。
苏婉正在厨房里切菜,听见门响,回头看了一眼。
“今天这么早。” 她说。
“没什么事。” 他说。
她点点头,没有多问。
吃饭的时候,孩子在一旁写作业,笔划得有点重,纸被戳出小洞。苏婉看了一眼,拍了拍桌子。
“慢点写。” 她说。
孩子应了一声。
刘长河低头吃饭,吃了几口,又放下筷子。
“老街要拆了。” 他说。
苏婉抬头看他。
“哪条。” 她问。
“我们以前住的那条。” 他说。
她愣了一下。
“已经开始了。” 她说的是陈述句。
“嗯。”
桌上安静了一会儿。
孩子抬起头:“什么老街。”
“就是爸爸妈妈以前住的地方。” 苏婉说。
“好玩吗。” 孩子问。
刘长河笑了一下。
“不好玩。” 他说,“但热闹。”
孩子似懂非懂,低头继续写。
“要不要去看看。” 苏婉问。
“你想去吗。” 他反问。
她想了一下。
“去吧。” 她说,“总得看一眼。”
他们约的是第二天上午。
没有刻意安排,也没有提前准备。第二天一早,刘长河把孩子送去学校,又绕回家接上苏婉。她穿得很简单,平底鞋,外套旧了一点,是以前常穿的那件。
“这件还留着。” 刘长河说。
“习惯了。” 她说。
车停在路口的时候,已经进不去了。
前面拉了围挡,铁皮很高,上面贴着拆迁公告,风一吹,边角掀起一角,发出哗啦的声响。围挡外面停着几辆工程车,车身上全是灰。
“得走进去。” 刘长河说。
他们下了车,顺着一条临时开出来的小路往里走。
脚下是碎石和尘土,踩上去有点软。空气里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水泥,土,还有旧木头被砸开的味道。
苏婉走得很慢。
她看着两边,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像是在对照什么。
“这边以前是杂货铺。” 她指着一片已经推平的地方,“卖糖的那家。”
刘长河点头。
“老板娘爱记账。” 他说,“账本放在铁盒里。”
“对。” 她笑了一下,“每次找钱都要翻半天。”
再往前走,是一片空地。
原来那条街很窄,两边的房子挤在一起,门口总是堆着东西。现在房子没了,路反而显得很宽,宽得有点空。
“理发店没了。” 苏婉停下来。
街角那家老理发店,是他们最先注意到的。
原来那里有一块褪色的招牌,字写得不太好看,玻璃门上贴着“十元快剪”。门口常年摆着一张塑料凳,夏天的时候,老板会坐在那儿抽烟。
现在,只剩下一堆碎砖。
理发椅不见了,镜子不见了,连那块招牌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后来去哪儿了。” 苏婉问。
“不知道。” 刘长河说。
“搬走的时候,也没见到人。” 她说。
“可能早就走了。” 他说。
他们站了一会儿。
风吹过来,尘土被卷起来,迷了一下眼。苏婉抬手挡了一下,皱了皱眉。
“油条摊也没了。” 她说。
那家油条摊,在街的另一头。
每天早上,油锅一响,整条街都知道天亮了。摊主是个中年男人,话不多,动作利索。油条炸得不算好看,但味道实在。
“那家,生意一直挺好。” 刘长河说。
“我怀孕那会儿,天天想吃。” 苏婉说。
“你还嫌油大。” 他笑。
“嫌归嫌,还是吃。” 她说。
他们继续往前走。
原来的路口已经认不出来了。
几根歪掉的电线垂在半空,被风吹得晃。地上有被踩扁的塑料瓶,有几张发黄的广告纸。远处传来机器的轰鸣声,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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