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胜门初战的胜利,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京城内外激起了一圈希望的涟漪,却并未能改变大局的沉重。清军主力依旧如同乌云盖顶,将北京城围得铁桶一般。白日的攻城受挫后,他们改变了策略,不再进行大规模强攻,转而采取围困、骚扰,并分兵四出,更加疯狂地扫荡京畿州县,劫掠粮草物资,意图困死这座孤城。
城头望去,清军大营灯火连绵,旌旗如林,巡逻骑兵往来不绝,防守严密。城内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粮草储备的逐渐消耗,从初战告捷的振奋,慢慢重新被一种无形的焦虑和压抑所笼罩。被动守城,终究是坐困愁城之下,非长久之计。
朱慈烺站在德胜门城楼上,眉头紧锁,望着远方敌营的点点星火,心中焦灼。御营军在守城战中表现出色,火器优势得以发挥,但他深知,仅凭防守,无法赢得战争,只会不断消耗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力和士气。必须主动出击,打破僵局!
接连几夜,他都派出最精干的夜不收,携带他亲自绘制的简易侦察要点图,冒险潜出城外,重点侦察清军后勤补给线的动向和可能的囤积点。他需要找到一个关键的目标,一个足以让清军感到剧痛,甚至可能动摇其围城决心的目标。
终于,在付出数名优秀夜不收伤亡的代价后,一条至关重要的情报被拼凑出来:清军一支重要的后勤辎重队,将大批从京畿各地劫掠来的粮草,囤积在了京城东北方向约三十里外,一个名为“沙河堡”的废弃军堡内。那里地势相对平坦,利于大队车马驻扎,但堡墙低矮残破,守军约有一千五百人左右,主要由蒙古附庸和部分汉军旗组成,并非清军最核心的精锐巴牙喇。更重要的是,沙河堡位于清军主力大营的侧后方,距离适中,若能快速突袭,得手后有机会在清军主力反应过来前撤离。
一个大胆、甚至堪称冒险的计划,在朱慈烺脑中逐渐成型。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带着几名贴身侍卫,策马赶往卢象升天雄军暂驻的阜成门内营区。经过野狐峪的并肩作战和德胜门的协防,他与卢象升之间已经建立起一种超越上下级的战场信任和默契。
卢象升的伤势尚未痊愈,臂膀仍吊着绷带,但精神尚可。他正在灯下研究舆图,见朱慈烺深夜来访,心知必有要事。
“殿下深夜至此,必有以教卢某。”卢象升屏退左右,直接问道。
朱慈烺也不客套,径直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沙河堡的位置:“卢督师,我军困守孤城,非长久之计。建奴掠我百姓,积粮于沙河堡,此其咽喉所在!若能断之,必使其军心震动,或可迫其解围,至少也能大大迟缓其攻势!”
卢象升目光一凝,仔细看向沙河堡,沉吟道:“沙河堡……位置确实关键。殿下之意是?”
“劫营!焚粮!”朱慈烺语气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但需督师助我!”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建奴主力注意力皆在京城各门。请督师率天雄军精锐,于明夜子时,对德胜门、安定门之外的清军营地,发起一次大规模的佯攻!声势务必要大,火炮、火铳、呐喊,制造出我军欲趁夜突围或大规模反击的假象,将建奴主力,尤其是其机动骑兵,牢牢吸引在城北正面!”
他顿了顿,手指从沙河堡划向京城:“与此同时,我亲率御营军所有能战之精锐,约一千五百人,轻装简从,趁夜色从东直门或朝阳门悄然潜出。借督师佯攻之掩护,我军快速迂回,直扑沙河堡!攻其不备,焚其粮草,然后立刻远遁,不与敌援军纠缠,绕道返回京城!”
帐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油灯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卢象升凝视着地图,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这个计划,太大胆了!也太危险了!
佯攻部队面临的压力巨大,一旦被清军识破或反击过勐,可能造成严重损失。而出击的御营军,更是深入虎穴,以一千五百人对阵守军一千五百,虽说是突袭,但胜负难料。更重要的是,迂回、奔袭、作战、撤退,整个过程环环相扣,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比如被清军游骑发现,比如攻击受挫,比如撤退路线被截断,这支精锐就可能全军覆没,连太子本人都会陷于绝境!
“殿下,”卢象升缓缓开口,声音沉重,“此计……太过行险!沙河堡守军虽非八旗精锐,亦有一千五百之众,堡墙再残破,亦非坦途。殿下亲冒矢石,万一有失……”
“卢督师!”朱慈烺打断了他,目光灼灼,“守是坐以待毙,攻尚有一线生机!野狐峪之败,教训深刻,但不能因一次失败就畏首畏尾!如今建奴气焰嚣张,以为我大明只能龟缩城内。我偏要出其不意,打其要害!沙河堡守军成分复杂,警惕性必然不如八旗本部,我军挟怒而去,又是突袭,胜算至少有五成!”
他向前一步,语气更加恳切:“至于安危……慈烺既为大明储君,国家危难至此,岂能惜身?御营军乃我一手创建,将士们信任我,愿随我赴汤蹈火,我岂能负他们?此战若成,可大涨我军士气,大挫敌军锋芒,更可让天下人知道,我大明尚有敢战之兵,尚有血性之君!若不成……马革裹尸,亦是我朱慈烺的归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