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与此同时,龙泉峪,御营临时建立起的简易大营。
深秋的山风穿过谷地,带着刺骨的寒意,卷动着营地上空的军旗,发出扑啦啦的声响,仿佛也在传递着某种不安。与数日前取得小胜后的短暂轻松相比,此刻营地的气氛已然大变,一种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压力,随着一匹匹疾驰而归的快马,扑面而来,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临时设立的夜不收联络点几乎成了营地最忙碌的地方。那些精悍矫健、擅长潜伏与追踪的夜不收哨探,如同走马灯般,将一份份沾满尘土与汗水的紧急军情接连送回。他们的战马口吐白沫,人也往往带着疲惫与惊悸,带来的消息一条比一条严峻:
“报——!西北方向,黄崖关外三十里,发现大队虏骑主力踪迹!尘土遮天,旗号辨认为建奴镶白旗!人数绝对逾千,皆为精骑,行动迅疾,正沿着官道,向东南我方大致方向疾进!”
“报——!虏骑先锋斥候队已越过黄崖关废弃关墙,其哨骑四出,活动范围极大,搜索异常仔细、频繁,像是在犁地!他们抓住几个附近的山民逼问,目标明确,就是在全力搜寻我军确切位置!”
“报——!最新估算,虏骑主力前锋,距我龙泉峪大营已不足八十里!其行军速度极快,若不加阻滞,最迟明日午时便可兵临谷口!”
一条比一条紧急,一条比一条更具压迫感的情报,如同重锤,一次次敲打在御营将领们的心上。无需过多言语,所有人都明白,之前轻松猎杀偏师的好运已经到头了,真正的、关乎生死存亡的考验,伴随着镶白旗的狼纛,来了。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几支牛油大烛将帐内照得通明,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太子朱慈烺端坐主位,虽然年轻的面庞上犹带一丝稚气,但眼神却沉静如水。曹变蛟、孙应元、陈子龙等御营核心文武分列两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间那张铺开的大幅京畿地形舆图上。
曹变蛟面色沉郁,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代表镶白旗进军路线的红色箭头上,声音低沉而充满压力:“已经确认了,是阿济格麾下的真正主力。镶白旗精锐马甲,至少一千五百骑,由阿济格的心腹悍将,梅勒额真鄂罗塞臣亲自率领。此人凶残嗜杀,是清军中有名的屠夫。他们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我们御营,冲着殿下您来的!” 他抬起头,环视众人,一字一顿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次,是真正啃不动、砸不烂的硬骨头,是建奴赖以纵横天下的核心力量!”
帐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偶尔的噼啪声。每个人都在消化这个信息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与之前那支以劫掠为主、纪律相对散漫的偏师完全不同,这是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是经历了无数次血战磨练出来的八旗主力。其单兵战斗力、小队配合、战场纪律、机动能力,尤其是那种在胜利中积累起来的、近乎狂妄的战斗意志,绝非此前任何对手可比。
朱慈烺能清晰地感受到帐内弥漫的那股沉重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肩头。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帮助他保持绝对的清醒。他深吸一口气,没有掩饰局势的严峻,坦然承认:“压力很大,前所未有的大。”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
但他的眼神,在最初的凝重之后,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与畏惧,反而燃起了一种更加坚定的光芒。“但是,诸卿,我们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与曹变蛟并肩而立,目光扫过每一位将领的脸。
“阿济格派这支最精锐的铁骑前来,目的有三!” 朱慈烺分析道,思维清晰得不像一个少年,“其一,是报复!报复我们歼其偏师,折其颜面,要用我们的血来洗刷他们的耻辱!其二,是试探!他们要亲手掂量掂量,我们这支被他们视为‘新花样’的御营,究竟有多少斤两,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威胁!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他们要掐灭!趁我们羽翼未丰,将我们这支刚刚崭露头角、可能带来改变的新生力量,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永绝后患!”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若我们此刻选择避而不战,望风而逃,那么,宝坻小胜好不容易在军中、在朝野、在京畿百姓心中建立起来的那一点点信心,将瞬间荡然无存!朝中那些始终质疑、反对我们整顿京营、建立御营的声音,会如同瘟疫般蔓延,变得更加猖獗!而京畿的百姓,那些对我们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军民,将彻底心寒、失望!届时,人心散了,再想凝聚,难如登天!”
他停顿了一下,让众人消化这番话的重量,然后继续说道:“而且,从纯军事角度,虏骑既已像猎犬一样死死盯上了我们,以其精锐骑兵的机动能力,我们若一味躲避、撤退,仓皇之间,很可能被其追上,在不利于我军发挥的平坦地带或被其半渡而击,结局只能是全军覆没!与其将命运交给运气和敌人的失误,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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