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营武库那扇沉重的包铁木门在张世泽身后发出干涩的“吱呀”声,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库房内那股混杂着铁锈、陈年霉尘、腐朽皮革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废弃兵器的死寂气味。库房深处偶尔传来的滴水声,更增添了几分阴森。
张世泽快步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走到一株老榆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那里正静静立着一人,正是身着常服的主角。见张世泽过来,主角投来询问的目光。
张世泽脸上带着刚刚完成一桩隐秘大事后的亢奋,又掺杂着本能的紧张,使得他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凑近几步,几乎是贴着主角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急促的喘息:“殿下,办妥了!全是按‘报废’的流程走的,兵部武库清吏司、京营巡检司那边该打点的关节都疏通好了,账面、文书上,绝对干干净净,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他略缓了口气,似乎要平复一下狂跳的心,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模糊的气音,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送入主角耳中:
“清点出来了,棉甲三百副,多是万历年间的老物件,存放不当,有些虫蛀霉斑,但甲叶基本完好,收拾缝补一下绝对还能用;制式长矛五百杆,木杆有些干裂,枪头锈了,但回炉打磨开刃不成问题;最难得的是那五十张开元弓,弓力犹在,只是弓弦老化了,换上新弦就是好家伙!另外,还有一批锈蚀不算太严重的腰刀、盾牌,数目还没来得及细点……”
他抬眼看了看愈发阴沉的天色,继续道:“都已经混入今日要运出城的‘废料’里了。今夜子时,车队就从西便门外的废料场出发,走芦沟桥那条官道,天亮前一定能送到您在京西的庄子上,那边接应的人……”
“那边我自有安排。”主角打断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张世泽说的只是一批普通的柴炭而非违禁的军械。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张世泽:“世泽,此事关乎重大,后续手脚务必干净,尤其是经手的人。”
“殿下放心!”张世泽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属于英国公世家的那份与生俱来的傲气与笃定,“押运的都是我家在京营经营多年的老人,家小都在我张家庄子上,绝对可靠!出了任何纰漏,唯我是问!”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走的是运送军营垃圾废料的常例路线,巡检司那边只会睁只眼闭只眼,不会仔细查验。”
主角微微颔首,对张世泽这番安排似乎还算满意。他沉吟片刻,问道:“兵部那边,注销的文书归档了?”
“归档了!”张世泽肯定地点头,“武库清吏司的主事亲自盯着办的,用的是‘年久朽烂,不堪使用,依例销毁’的由头,所有手续一应俱全,就算日后有人想查,也只能查到一堆按规矩报废销毁的破烂记录。”
“破烂?”主角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冷峭的笑意,“在这些‘破烂’武装起来的人手里,或许能发挥出比京营仓库里那些擦得锃亮的新家伙更大的用处。”
张世泽闻言,眼神也是一亮,随即又迅速收敛。他自然明白这批“报废”军械的价值。如今流寇四起,边患不绝,各地对军械的需求极大,私下里,一副完好的棉甲、一杆锋利的长矛都能卖出不菲的价钱,更何况是这等制式装备。太子殿下要这些东西,自然不是为了倒卖牟利,其深意,他不敢细想,却又隐隐感到一种参与重大机密的兴奋与战栗。
“殿下深谋远虑。”他低声附和了一句。
主角不再多言,只是最后叮嘱道:“今夜子时,我会派人等在庄外接应。货物入库前,再仔细检查一遍,确保没有夹杂什么不该有的‘标记’。”
“明白!”张世泽郑重点头。他明白主角的意思,京营武库的器物,有些会带有暗记,若是流出,容易被追查来源。
交代完毕,主角不再停留,转身便沿着来时的小径悄无声息地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渐合的宫墙阴影里。
张世泽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主角消失的方向,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后背的衣衫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湿,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凉意。晚风吹过,榆树叶沙沙作响,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才彻底从方才那种高度紧张和兴奋交织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如同巨兽匍匐般的京营武库,黑沉沉的大门紧闭,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但他知道,不是梦。从今夜子时开始,一批足以装备数百人的军械,将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离开这座帝国核心的武备仓库,流向一个未知的、却可能影响深远的方向。
而他,英国公世子张世泽,已经将自己的命运,更紧密地绑在了那位年轻太子的战车之上。这其中的风险他心知肚明,但那份随之而来的、参与塑造未来的巨大诱惑,以及家族未来可能获得的回报,让他压下了所有的不安。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日里的倨傲与散漫,这才迈开步子,朝着与主角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也逐渐融入了苍茫的暮色之中。只有那榆树阴影下的土地,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场秘密交易带来的无形压力与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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