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牛的目光在三人脸上停留片刻,那审视的锐利渐渐化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掠过眼底。他没有立刻说收或不收,而是转过头,目光投向廊檐下。
廊下,叶璇正端坐于一张新置的杉木方桌前。桌上摊开着一本簇新的蓝皮账簿,纸页洁白,旁边搁着一架黄铜算盘,算珠油亮。她一手执笔,笔尖蘸着浓黑的墨汁,另一手修长的指尖正快速地在算盘上拨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噼啪”声。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帘,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时而蹙眉凝思,在账簿上添上一行娟秀小楷;时而指尖翻飞,算珠跳跃,计算着修缮房屋的木料开销、新购铁器的费用、以及日常用度的结余。
感受到程牛的目光,叶璇停下了拨打算盘的手指,轻轻搁下毛笔。她抬起头,温婉的目光迎向程牛,又扫过院门口风尘仆仆、神情紧张的赵铁鹰三人。她脸上露出一抹平和而包容的微笑,如同春风吹过冰封的湖面,瞬间驱散了院门口那剑拔弩张般的凝重气氛。
“程叔,”叶璇的声音清越柔和,如同山涧清泉,“既是您认可的忠勇之士,身负军中斥候的绝技,正是我们‘听雨轩’眼下急需的人才。谷中初定,外防内安,皆需可靠耳目。赵壮士与两位兄弟,当可大用。”
她目光转向赵铁鹰,语气诚挚:
“赵壮士,还有刘三、孙小两位兄弟,一路辛苦。听雨轩草创,屋舍简陋,但胜在人心齐聚。若不嫌弃,可先在东厢安顿下来。谷中情形复杂,谷外风声亦紧,正需几位这样的行家尽快熟悉内外路径、人情往来。至于具体职司与章程,待安顿好后,我们再细细商议。”
叶璇的话语条理清晰,既肯定了程牛的眼光,又点明了赵铁鹰三人的价值,更给出了明确的安排,温和中透着不容置疑的主事者气度。赵铁鹰三人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与感激的光芒,一路上的忐忑与风尘仿佛都被这温言软语洗去了大半。他们连忙躬身,声音带着激动:“多谢姑娘!多谢将军!俺们兄弟定当尽心竭力!”
就在这时,院门口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谷西的老农户王老丈,带着他二十出头的儿子王大来了。王老丈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厚棉袄,双手粗糙如同老树皮,此刻正紧张地互相搓着,指缝里还残留着泥土。他身后跟着的王大,身材壮实,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庄稼把式,低着头,双手不安地揪着同样打着补丁的衣角,眼神躲闪,不敢看院中那些明显带着江湖气的面孔。
“叶…叶姑娘…程将军…”王老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有些发颤,他佝偻着腰,脸上堆满谦卑又带着希冀的笑容,“打…打扰了…俺们…俺们家没啥大本事,祖祖辈辈就是土里刨食…但这谷里谷外的每一条山道,每一条小河沟,哪块石头能绊人,哪片林子能藏身,俺家大小子闭着眼都能摸个八九不离十…力气也有的是,能挑能扛…”
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继续道:
“听…听说您这儿缺人手…修屋子、巡山、跑腿都成…能不能…能不能让俺家这傻小子…也来帮衬帮衬?工钱…工钱…” 他声音更低了,带着几分惶恐,“看着给…给口饭吃就…就成!俺们…俺们记着程将军带人疏通水渠,救了俺们那几亩薄田的恩情!也…也记着叶姑娘买山货从不克扣斤两,给的都是公道价!”
王老丈的话语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笨拙,却透着庄稼人最真挚的感恩和依托。他身后,王大也终于抬起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憨厚和渴望,眼神里是对安稳生活的期盼。
叶璇早已起身,脸上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温婉笑容,快步迎到院门口,亲手虚扶了一下局促不安的王老丈:
“王老丈您太客气了。快请进来,外面风大。” 她的声音柔和而清晰,让王老汉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王大兄弟踏实肯干,是出了名的好劳力。咱们听雨轩初立,百废待兴,正需要熟悉谷中一草一木、踏实可靠的人手。巡防警戒、修缮维护、传递消息,哪一样都离不开这样的本地通。您老放心让王大兄弟过来便是。”
她转向有些手足无措的王大,笑容温暖:
“王大兄弟,以后巡山探路、传递消息、修缮维护这些力气活,就多辛苦你了。工钱嘛,” 她语气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公正,“就按谷里壮劳力的市价,一日三十文,管两顿饱饭。若遇急差或险情,另有补贴,断不会亏待了自家兄弟。” 她特意在“自家兄弟”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王大闻言,黝黑的脸膛瞬间涨得通红,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激动得嘴唇哆嗦,只会一个劲儿地点头:“哎!哎!谢…谢谢叶姑娘!俺…俺一定好好干!力气管够!” 王老丈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拉着儿子就要跪下磕头,被叶璇和旁边眼疾手快的孙小连忙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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