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红颜散的秘密
腊月寒夜,南曲戏班后院的独栋小楼里,灯火通明。
沈云裳对镜而坐,铜镜中的面容依然精致,可她却看到眼角那几乎无法察觉的细纹。纤纤玉指颤抖着拉开妆奁最底层的暗格,取出一个青瓷小瓶。
“小姐,不能再加了……”贴身丫鬟春桃跪在身侧,声音发颤,“王大夫说过,这药一日只能服一粒,您今日已服过——”
“闭嘴!”沈云裳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你看不见吗?我的皮肤不如从前了!单贻儿那贱人昨日在陈公子面前弹琴,陈公子竟夸她‘清水出芙蓉’!清水?她也配!”
春桃吓得噤声,眼睁睁看着沈云裳倒出两粒猩红色的药丸,和水吞下。
这“红颜散”是三个月前一个江湖游医所赠,声称能驻颜美容,令肌肤重回二八少女的娇嫩。起初确实有效,沈云裳的容貌越发艳丽,可近来,她发觉药效减退,便私自加重了剂量。
药丸下肚不久,一股熟悉的灼热感从丹田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镜中的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却异常明亮。
“春桃,你说,我美吗?”沈云裳痴痴地笑着,手指抚过自己的脸颊。
“美……小姐是金陵城最美的姑娘。”春桃声音哽咽。
“那为什么,苏公子从不正眼看我?”沈云裳的笑容骤然扭曲,“为什么那些文人雅士,现在都爱去听单贻儿论棋谈诗?”
她突然起身,从柜中取出一卷画轴展开——那是她花重金请画师偷画的苏卿吾肖像。
“你看,这样的人物,本该配我这样的绝色。”沈云裳手手指轻抚画中人的眉眼,“可他却总与那个庶女出身的贱婢在一处……教她下棋,教她读书……他把她当人看,却只把我当玩物!”
春桃不敢接话。她知道,自从上个月单贻儿在“海棠诗会”上以一段融入了棋理的剑器舞惊艳四座后,沈云裳就变得越来越偏执。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
沈云裳突然道:“去,把我那套‘霓裳羽衣’取来,我要练舞。”
“小姐,夜深了,明日还要赴刘御史的宴席——”
“让你去就去!”沈云裳尖声呵斥。
二、宴席上的暗流
次日午后,御史府后花园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
金陵城有头脸的文人士子聚于一堂,正中主位上坐着刚调任江南的刘御史。此人年过四十,性好风雅,尤爱歌舞。
沈云裳今日精心装扮,一袭鹅黄襦裙,外罩浅紫纱衣,发间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她特意选了单贻儿最擅长的古琴曲《流水》开场——这是她苦练了半个月的成果。
琴声淙淙,技艺无可挑剔。
席间赞叹声不绝,沈云裳心中得意,眼角余光瞥向坐在角落的单贻儿。后者今日穿着素雅的月白袄裙,发间只簪一支玉簪,正垂眸静静品茶,仿佛对这场表演毫不在意。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刘御史捋须笑道:“沈姑娘的琴艺越发精进了,只是这《流水》之道,讲究的是‘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的意境,沈姑娘的演奏,似乎……过于刻意求工了。”
沈云裳笑容一僵。
此时,坐在刘御史身旁的苏卿吾忽然开口:“贻儿前日谱了新曲,名《寒梅映雪》,倒是契合今日这雪景。御史大人可要一听?”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单贻儿。
沈云裳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挤出温婉笑意:“是啊,贻儿妹妹近来在琴道上颇有进益,云裳也期待得很。”
单贻儿抬眼,与苏卿吾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起身微微一福:“那贻儿便献丑了。”
她没有去用厅中那架名贵的焦尾琴,而是从随身锦囊中取出一支玉箫。
箫声起时,满室寂静。
那声音清冷孤高,如雪中寒梅悄然绽放,又似月下幽泉泠泠作响。更妙的是,箫声中隐隐含着某种节奏——懂棋之人能听出,那是围棋打谱时的韵律。
刘御史闭目聆听,手指在膝上轻轻叩击,竟是跟着箫声的节拍。
沈云裳的脸色越来越白。
她能感觉到,那些原本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此刻全都聚焦在那个吹箫的素衣女子身上。单贻儿甚至没有刻意展示任何技巧,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却仿佛与箫声融为一体。
一曲终了,余韵悠长。
“妙!妙极!”刘御史拍案而起,“此曲只应天上有啊!单姑娘这箫声中,竟暗合棋理,可是受苏公子指点?”
单贻儿谦逊垂首:“贻儿愚钝,只是平日听苏公子论棋,略有所悟罢了。”
“何止是略有所悟!”刘御史兴致勃勃,“老夫年轻时也爱棋道,听你这箫声中的布局与气韵,已得棋中三昧!苏公子,你这位红颜知己,了不得啊!”
红颜知己。
这四个字像针一样刺进沈云裳耳中。
她看着苏卿吾望向单贻儿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看着满堂宾客对那个庶女出身的女子投去的钦佩目光,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