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去秋来,紫嫣的个头蹿高了不少,扎着的麻花辫也添了几分韧劲,可她心里对读书的渴望,却像后山疯长的藤蔓,缠着心尖愈发浓烈。每天傍晚时分,村口的老槐树下总会准时出现一对身影——背着帆布书包的建军刚拐过弯,紫嫣就会攥着擦得锃亮的小铁铲迎上去,连身上沾着的木耳碎屑都来不及拍掉,就急着追问:“三哥,今天先生讲了啥?有没有教新字?”她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溪水里的星星,连呼吸都带着急切的期待。建军也乐得当“小先生”,放下书包就蹲在石磨旁,用树枝在地上写字,从“天地人”到“日月星”,一字一句讲得认真。紫嫣听得格外专注,指尖不自觉地跟着比划,连紫薇凑过来扯她的衣角都浑然不觉,直到建军笑着喊她“走神啦”,才红着脸挠挠头,把刚学会的字在手心反复写几遍。
有天夜里,煤油灯的火苗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建军翻出先生刚教的《三字经》,摇头晃脑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紫嫣正帮母亲缝补磨破的竹筐系带,听到声音立刻放下针线凑过去,托着下巴听得入了迷,连针脚扎到手背都没察觉。“三哥,你再念一遍,教我认这些字好不好?”她拉着建军的衣袖恳求,眼里满是渴望。建军拗不过她,就逐字教她读,没想到紫嫣的记性格外好,短短半个时辰就把“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背得滚瓜烂熟,连每个字的写法都记得清清楚楚。建军举着树枝的手顿在半空,惊讶地张大嘴:“姐,你比我学得还快!先生说我背了两天才记住呢!”紫嫣摸着炕边用木炭写满字的泥墙,嘴角漾着笑意,眼里却泛起细碎的泪光:“我就是太想读书了,要是能像你一样坐在学堂里,哪怕让我天天帮先生扫院子都行。”
这天下午,紫嫣送完“清香餐馆”的山货,背着空竹筐往家走,路过村学堂时,一阵朗朗书声顺着风飘进耳朵——是王先生在讲《论语》,“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那沉稳的声音像磁石般牢牢吸住了她的脚步。她悄悄绕到学堂后窗,踮起脚尖扒着窗沿,透过糊窗纸的破洞往里看:王先生坐在八仙桌后,手里捧着线装书,摇头晃脑地讲解;底下的孩子们端端正正坐着,跟着齐读,声音清脆响亮。紫嫣听得格外入神,连手指冻得发红都没察觉,嘴里跟着无声地默念,把“学而时习之”几个字在心里反复琢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映得她专注的眼神格外明亮,连王先生起身走到窗边都没发现。
“紫嫣,又来听先生讲课啦?”王先生轻轻拍了拍紫嫣的肩膀,声音里满是温和的笑意。紫嫣吓得一激灵,慌忙收回手,脸颊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柿子,攥着竹筐系带的手指都泛白了:“王、王先生,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就是……就是路过,听见您讲课就停下了,没打扰到您吧?”她低着头,脚尖蹭着地面,心里又羞又慌。王先生看着她沾着草屑的衣角和冻红的鼻尖,愈发心疼这个好学的丫头,他拉起紫嫣的手,往学堂里引:“傻孩子,喜欢读书是好事,怎么会打扰?快进来,大家都欢迎你呢。”紫嫣犹犹豫豫地跟着走进学堂,眼睛紧张地盯着地面,不敢看孩子们的目光。
教室里的孩子们果然齐刷刷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却没有丝毫排斥。王先生把紫嫣带到讲台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向大家介绍:“这是孟家的紫嫣,她比你们任何人都爱读书,每天采完山货还不忘跟着弟弟学字,以后就跟咱们一起上课,好不好?”话音刚落,坐在前排的小胖就率先鼓掌:“好!我见过紫嫣姐姐,她帮我娘卖过木耳,人可好了!”其他孩子也跟着鼓掌,掌声虽不算响亮,却格外真诚。紫嫣抬起头,看着王先生鼓励的眼神和孩子们友善的笑脸,紧张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格外清晰:“谢谢先生,谢谢大家,我……我会好好学的,不会耽误大家。”
从那天起,紫嫣终于圆了“坐在学堂读书”的梦。虽然不是正式学生,没有属于自己的课本,只能借小胖的课本看——书页已经卷了边,上面还有小胖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但紫嫣视若珍宝,每次借过来都先用粗布擦干净封面,翻页时格外小心,生怕弄破纸页。她每天来得比谁都早,天刚蒙蒙亮就背着竹筐先去采一小筐木耳,送到镇上的干货铺,再匆匆赶回学堂,帮王先生扫院子、擦桌子、整理散乱的课本;放学后,别的孩子都跑去玩耍,她却留在学堂,借着夕阳的光抄录课本上的内容,直到王先生催她回家才肯走。有次下雨,她怕淋湿借的课本,把自己的粗布头巾拆下来包课本,自己淋得浑身湿透,却笑着说“课本不能脏”。
王先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天放学后,他把紫嫣叫到办公室,从书架最上层取下一本用牛皮纸包着封面的旧课本,郑重地递给她:“这是我年轻时用的《论语》,字迹还清楚,送给你了。”紫嫣双手接过课本,指尖触到泛黄却平整的纸页,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紧紧抱着课本,弯腰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王先生!我一定好好读,把上面的字都认会,把道理都学懂,绝不辜负您的期望!”她抱着课本往家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怀里的课本像揣着一团温暖的光。紫嫣心里清清楚楚,这份读书的机会来得有多不易——是自己采山货换的信任,是王先生给的偏爱,更是家人默默的支持。她攥紧课本,暗下决心:一定要把书读好,用知识给家人撑起一片天,让这条逆袭之路走得更稳、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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