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官道两旁的枯树染成一片凄厉的赭红。杨弘端坐于特制的乌木马车之中,车壁镶嵌着厚重的铁板,外层裹着精致的黑漆,即便在昏暗中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车轮碾过坑洼的路面,发出沉闷的“轱辘”声,伴随着车厢内熏香袅袅,与车外渐凉的晚风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微阖着眼,手指轻轻叩击着膝上的锦盒,盒内是方才向袁术呈递的粮草调度文书,墨迹尚新。脑海中盘旋的,是方才殿内袁术那副志得意满却又难掩焦躁的模样——自上月袁术在寿春称帝,改元仲兴,建号仲氏后,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江东孙策决裂,北方曹操厉兵秣马,就连邻近的吕布也蠢蠢欲动。境内更是徭役繁重,赋税苛酷,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可主公偏听偏信,只知享乐,大兴土木建造宫殿,每日沉溺于酒色之中,将军政要务尽数推给了自己。
“哼,一群短视之辈。”杨弘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心中暗道。世人皆骂他是谄媚奸佞,蛊惑主上,可若不是他殚精竭虑,筹措粮草,安抚军心,这仲氏朝廷早已分崩离析。那些所谓的忠臣义士,只会空谈仁义,真到了危急关头,却连一粒粮食、一名士兵都筹措不来,反倒不如他这“奸臣”务实。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鸷,方才收到密报,寿春城外几个村落因不堪重负,已有异动,看来是该杀鸡儆猴,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草民知道,反抗朝廷的下场是什么。
马车行至一处岔路口,此处地势开阔,一侧是连绵的农田,另一侧是茂密的树林,正是伏击的绝佳地点。杨弘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吩咐车夫:“加快速度,此地不宜久留。”
车夫刚应了一声“喏”,还未及扬鞭,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便如惊雷般从四周炸响!
“杀了杨弘!铲除奸臣!”
“狗奸臣,拿命来!”
“为了活命,拼了!”
声音嘶哑而悲愤,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瞬间打破了暮色中的宁静。杨弘端坐不动,甚至没有掀开车帘的意思,只是眉峰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冷意。他早已料到这些百姓会有所动作,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真的敢在官道上拦杀朝廷命官。
车外,负责护卫的五十名精锐士兵反应极快,不等将领下令,便迅速结成了一个紧密的圆阵,将马车护在中央。士兵们身着厚重的铠甲,手持长矛,腰间挎着环首刀,背上的长弓早已取下,箭矢搭在弦上,箭头在残阳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他们皆是袁术麾下的嫡系精锐,久经沙场,面对突发状况丝毫不乱,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从农田和树林中涌出来的人群。
那些所谓的“刺客”,并非什么江湖侠客或敌军死士,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脸上布满了风霜与悲愤,手中握着的武器,不过是锄头、扁担、柴刀、粪叉之类的农具,甚至还有人赤手空拳,只是凭着一股血气,嘶吼着向马车冲来。人数约莫有两百余人,老弱妇孺皆有,年纪最大的看着已有六旬,最小的不过十三四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也瞪着通红的眼睛,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跟着人群往前冲。
“放箭!”护卫统领厉声喝道,声音洪亮,盖过了百姓的喊杀声。
话音刚落,数十支箭矢如流星般射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奔冲在最前面的百姓。那些百姓毫无防备,也没有任何铠甲护身,箭矢轻易便穿透了他们单薄的衣衫,刺入皮肉之中。
“啊——”
第一声惨叫划破天际,一名中年汉子胸口插着一支箭矢,鲜血瞬间染红了胸前的粗布衣裳,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随即身体一软,轰然倒地,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紧随其后的,是更多的惨叫声。箭矢如雨,不断从士兵的弓上射出,每一次弓弦震动,都伴随着一名或几名百姓倒下。有的百姓被射中腿部,踉跄着摔倒在地,还未及爬起,便被后续的箭矢射中要害;有的百姓试图用农具格挡,可锄头扁担哪里能挡住锋利的箭矢,反而被箭矢的力道震得手臂发麻,农具脱手,自己也被射中;还有那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刚冲了几步,便被一支箭矢射中肩膀,他痛呼一声,手中的柴刀掉落在地,捂着流血的肩膀,眼泪混合着尘土流下来,却依旧咬着牙,想要往前爬。
短短片刻之间,冲在前面的数十名百姓便倒在了血泊之中,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官道上,鲜血顺着路面的沟壑流淌,散发着刺鼻的腥气。剩下的百姓看着眼前的惨状,脚步瞬间停滞,脸上的悲愤渐渐被恐惧取代。他们手中的农具开始微微颤抖,原本嘶哑的喊杀声也变得断断续续,最后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
“别、别过来……”一名青年农夫握着锄头,身体不住地后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箭在弦上的士兵,仿佛看到了索命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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