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的扬州盛夏,空气湿热得像浸了油的棉絮,黏在人皮肤上挥之不去。寿春城的街道却比这天气更让人窒息——甲士们挎着腰刀挨家挨户敲门,门板上“皇粮督运”的朱漆木牌晃得人眼晕,粮袋从百姓家中被强行拖出时,散落的米粒混着妇人的哭声,在青石板上碾出一道道白痕。
“张老三,你家还藏着三斗粟米!”校尉一脚踹开柴房,指着墙角的陶瓮厉声呵斥,“陛下登基要修宫殿、养御林军,你敢私藏?按律当斩!”
那农户“噗通”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校尉的腿:“大人饶命!那是给我娘治病的救命粮啊!她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校尉一脚将他踹开,指挥士兵搬空陶瓮,转身时瞥见院角缩着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正攥着半块糠饼发抖。他眉头皱了皱,却还是冷声道:“陛下仁慈,没抄你家宅子已是恩典,再敢啰嗦,连你娘的坟都给你刨了!”
这样的场景,自袁术在寿春称帝、改元“仲家”后,每日都在扬州各郡县上演。伪帝袁术要建宫室、制御服、选妃嫔,更要扩军备战,这些开销全压在扬州百姓身上。往日里还算富庶的鱼米之乡,不过半年便被搜刮得十室九空,路边饿死的流民越来越多,甚至有村落为了争夺一口粮食,爆发了流血械斗。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杨弘,此刻正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马车驶过街道时,他掀开车帘一角,瞥见路边流民啃着树皮,眼中却没有半分波澜——自从阎象因力劝袁术不可称帝被罢黜还乡后,他便成了袁术身边最受信任的臣子,独揽军政大权,扬州的生杀予夺,几乎全凭他一句话。
“大人,前面就是皇宫了。”车夫勒住缰绳,恭敬地禀报。
杨弘“嗯”了一声,整理了一下朝服,踩着仆从跪铺的锦垫下车。皇宫原是九江太守府改建的,袁术嫌不够气派,又强征了上万民夫扩建,此刻宫门外的白玉台阶还沾着未干的泥浆,台阶下却已排起了长队——各地的豪强、失意官员捧着金银珠宝,挤在宫门前想要求见杨弘,只求能在伪帝麾下谋个一官半职。
“杨大人!在下是庐江周氏,这是小小心意,还望大人通融!”一个富商模样的人捧着金元宝挤上前,却被杨弘的侍卫一把推开。
杨弘目不斜视地走过,只留给众人一个冷硬的背影。他心中清楚,这些人不过是想借着伪帝的名头捞好处,真到了打仗的时候,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但他也不戳破,只将这些人的名字记在心里——日后若是粮草短缺,这些豪强的家产,便是最好的“补给”。
穿过雕梁画栋的宫门,殿内的丝竹之声扑面而来。袁术正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御座上,左手端着一盏琥珀色的蜜水,右手把玩着一颗鸽卵大的明珠,目光黏在殿中起舞的舞女身上。那些舞女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腰间系着铃铛,每一个转身都引得铃铛轻响,裙摆飞扬间露出雪白的脚踝。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杨弘跪在殿中,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袁术听见。
袁术这才从歌舞中回过神,他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指尖的蜜水顺着杯沿滴落在御座上,留下一道黏腻的痕迹:“起来吧,杨爱卿。今日找朕,有何事?”
杨弘起身时,目光飞快地扫过殿内——案上摆着冰镇的葡萄、西域进贡的蜜瓜,还有一坛坛上好的杜康酒,这些都是从百姓手中搜刮来的珍品,而袁术却视若平常,随手将吃剩的果核扔在地上,由宫女弯腰捡起。
“回陛下,臣是来禀报各地军情的。”杨弘垂手而立,语气平静无波,“自陛下登基以来,天下诸侯多有不服,近日更是蠢蠢欲动。”
袁术呷了一口蜜水,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不服?朕有传国玉玺,乃天命所归,他们不服又能如何?”他顿了顿,才漫不经心地问道,“说说,那些诸侯都在做什么?”
“回陛下,曹操最为积极。”杨弘缓缓开口,将各地探来的消息一一禀报,“他已在兖州集结兵力,扬言要‘奉天讨逆’,不日便要攻打扬州;袁绍也在冀州整顿兵马,虽未明说要讨伐陛下,但看其动向,恐怕也意在扬州;此外,刘备与吕布已在徐州结盟,两人也放出话来,要起兵响应曹操。”
袁术手中的蜜水杯猛地一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刘备?吕布?两个丧家之犬也敢来凑热闹?”他冷哼一声,“还有孙策那小子呢?他爹孙坚曾是朕的部下,他敢反朕?”
“孙策暂无反意。”杨弘答道,“他近日正厉兵秣马,目标是吕布——据说他要为父报仇,毕竟当年孙坚之死,与吕布脱不了干系。所以眼下真正需要陛下提防的,只有曹操、袁绍、刘备三人。”
袁术听到这话,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他重新端起蜜水,目光又落回舞女身上,手指跟着丝竹的节奏轻轻敲击着御座扶手:“曹操、袁绍、刘备……三个跳梁小丑罢了。杨爱卿,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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