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孙连城看他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是一种找到了同类的锐利。
“当然是想听不敢写的。”
孙连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丁成功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一分,但眼神里的光,却愈发明亮。
他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吕州经济的病,病在根上。”
“病根,有三。”
他没有急着说下去,而是缓缓伸出了三根手指,那因常年握笔而微微变形的指节,此刻显得格外有力。
“第一,思想上的‘守旧病’。”
“吕州是老工业基地,我们曾经阔过,辉煌过。”
“吕钢、吕煤,当年都是共和国的长子,我们的工人,走到全国任何一个地方,腰杆都是笔直的。”
丁成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缅怀,但旋即转为冷峻。
“也正是这种辉煌,养出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惰性。”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底子厚,家底足,不愿意接受新事物,打心底里看不起那些搞互联网、搞金融的,觉得那是‘投机倒把’。”
“前几年,省里号召产业升级,市里开了多少会?发了多少文件?结果呢?”
他自问自答,带着一股压抑了十年的火气。
“一到具体执行,困难重重!为什么?因为从上到下,从干部到群众,都觉得守着吕钢吕煤这两座金山,就能吃一辈子!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万一搞砸了,谁来负责?”
“这种求稳怕乱,不愿变革的思想,就是扼杀吕州经济活力的第一把枷锁!”
孙连城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丁成功的话,字字见血。
“第二,结构上的‘偏科病’。”
丁成功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我们吕州的产业结构,畸形!财政收入的七成,死死绑在吕钢和吕煤这两家企业身上。”
“一钢一煤,打个喷嚏,我们整个吕州都要感冒发烧。”
“这种结构,在经济上行时,烈火烹油,看着热闹。可一旦遇到钢铁、煤炭的行业周期,我们立刻就得趴下,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不是没想过搞产业多元化,前些年也上马过纺织、化工项目,最后呢?”
“全都不了了之。”
“因为我们所有的政策、资源、人才,都习惯性地向那两个巨无霸倾斜。新产业就像是后娘养的孩子,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一丝阳光雨露都得不到,怎么可能长得起来?”
“这就好比一个偏科的学生,语文考满分,数学只有三十分。他总分,永远不可能及格
孙连城微微颔首,丁成功这个比喻,精准得让他心头发沉。
他主动开口,追问了一句:“那第三个病根呢?也是最要命的那个,是什么?”
丁成功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办公室里只剩下水瓶里热水翻滚的细微声响。
他抬起头,迎着孙连城的目光,镜片后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说,还是不说?
说了,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彻底交到这个才见过两面的市长手里。
不说,他这十年,就真的白熬了。
孙连城的身体微微前倾,给了他一个明确的信号。
“成功同志,在我这里,没有禁区。”
丁成功猛地一咬牙,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千钧。
“第三个病根,是人事上的‘圈子病’。”
空气骤然绷紧。
“吕州这些年,形成了一张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网。一个项目能不能上,不看市场,不看前景,只看它背后站的是谁。”
“一个干部能不能提拔,不看能力,不看政绩,只看他属于哪个‘圈子’,是谁的人。”
“在这种风气下,真正想干事、能干事的人,要么被磨平了棱角,要么被一脚踹开。反而是那些擅长钻营投机、拉帮结派的人,平步青云。”
“久而久之,整个干部队伍的精气神,全垮了!”
“大家想的,不再是为吕州做什么,而是怎么挤进那个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圈子’!”
“官场风气烂到了根子上,经济,还怎么搞得好?”
这番话,已经不是在谈经济。
这是在揭开吕州官场最深、最丑陋的那块血淋淋的伤疤!
丁成功说完,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额头、后背,全是细密的冷汗。
他赌了。
他把压抑了十年的一切,把自己未来的政治前途,全部压在了孙连城的身上。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孙连城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走到丁成功的身边,拿起暖水瓶,亲自为他那已经空了的茶杯,续满了滚烫的茶水。
水流注入杯中,这一次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成功同志。”
孙连城的声音,无比郑重。
“你今天说的这些,比我昨天看的所有报告,加起来都有用。”
丁成功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然后猛地一跳!
他知道。
自己赌对了!
“我初来吕州,两眼一抹黑。”
孙连城凝视着他,目光灼灼,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欣赏和力量。
“我身边,缺一个像你这样,既了解情况,又敢把天捅个窟窿的‘高参’。”
他顿了顿。
“我准备,向市委建议,让你担任我的秘书长。”
“专门协助我,分管经济和改革。”
“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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