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司机。
这个位置的关键程度,甚至在秘书之上。
它更加私密。
市长的专车,是移动的办公室,是流动的保密室,更是权力的延伸。
在那方寸空间里接的每一个电话,见的每一个人,谈的每一件事,司机,都是离得最近的旁观者。
这个人,他的嘴必须比银行的保险柜更严。
孙连城翻开车队司机的档案,一目十行。
他的筛选标准极其冷酷,也极其简单:驾龄长,零事故,家庭关系简单,性格必须沉稳。
一个叫“杨建国”的档案,让他的指尖停了下来。
杨建国,四十八岁。
退伍军人。
为市政府车队服役二十年,安全行驶里程足以绕地球好几圈,零事故的记录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档案照片上的男人,面容黝黑,嘴唇紧抿,眼神平静无波。
评语栏只有八个字:沉默寡言,踏实可靠。
然而,真正让孙连城视线锁定的,是服务履历那一栏。
他曾是上一任常务副市长的专职司机。
那位常务副市长,因为在一个关键的城市发展项目上与余乐天意见相左,最后被硬生生排挤出局,黯然退居二线。
树倒猢狲散。
作为前任领导的亲信,杨建国在汉大帮一手遮天的市政府车队里,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如何,不言而喻。
孙连城甚至可以想象,他每天是如何在同事或轻或重的排挤和无视中,默默地擦车,检查,然后等待一个永远不会来的出车通知。
这同样是一份被雪藏的履历。
孙连城缓缓合上了档案。
秘书,吴亮。
司机,杨建国。
一个是被废黜的麒麟。
一个是被冷落的孤狼。
孙连城拿起桌上的红色座机,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仅凭这份冰冷的档案,和他对吕州权力格局的精准解剖。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电话拨通了市政府值班室。
“我是孙连城。”
他的声音不高,没有情绪,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
“通知丁元英秘书长,安排市地方志办公室的吴亮,和车队的杨建国,明天上午十点,到我办公室来。”
……
上午八点五十五分。
孙连城办公室厚重的木门,被准时敲响,不轻不重,三声。
“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略显迟疑地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夹克,身形微胖,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
他头发有些稀疏,却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知识分子那种惯有的谦和与拘谨,但藏在厚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不是锋芒,而是一种长久凝视深渊后,沉淀下来的洞察力。
正是市政府副秘书长,丁成功。
“孙市长,您好。”他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吐字却异常清晰。
“成功同志,来了,坐。”孙连城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
他亲自拿起暖水瓶,为丁成功沏茶,水流注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孙连城闲聊家常。
“感谢市长关心,休息得很好。”
丁成功在椅子上坐下,姿势却带着一种长年累月养成的戒备。
他只坐了椅子的前三分之一。
孙连城将滚烫的茶杯推到他面前,目光顺势落在他那双放在膝盖上的手上。
指节因为常年握笔,已经微微变形,上面还带着些许墨渍。
“我看了你的简历。”孙连城开门见山,“从乡镇文书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到今天的位置,不容易。”
丁成功的脸上,某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那里面有感慨,有自嘲,还有一丝几乎无法掩饰的苦涩。
“都是组织培养,我个人只是做了些分内工作。”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官方辞令。
“我听说,你曾经在研究室,一待就是十年?”孙连城换了个角度切入。
“是的,市长。”
“十年。”
孙连城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研究室是个能静下心来看问题的地方。这十年,对于吕州的发展,你肯定有很多自己的思考吧?”
丁成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他知道,这杯茶,不是白喝的。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他抬起头,第一次主动迎向孙连城的目光,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压抑了十年之久的火焰,终于开始跳动。
“思考,是有一些。”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但都是些不成熟的个人浅见,怕是……入不了市长您的法眼。”
“但说无妨。”孙连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身体微微前倾,给予了足够的压迫感,也给予了足够的鼓励。
“今天我们不谈工作,就是闲聊。我初来乍到,情况不明,正需要听听你们这些‘吕州通’的真心话。”
丁成功又一次沉默了。
漫长的沉默。
他知道,这是孙连城递过来的一把梯子。
顺着爬上去,可能是万丈深渊,也可能是他等了十年的天空。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沙哑了几分。
“孙市长,您想听哪方面的情况?”
“就从吕州的经济开始。”孙连城直击要害,“我昨天看了数据,很不好看。连续五年,GDP增速全省垫底。你怎么看?”
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
丁成功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攥得有些发白。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看了孙连城一眼。
良久,他问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孙市长。”
“您是想听报告里写的那些原因?”
“还是想听……报告里,不敢写的那些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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