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大学,专家楼。
高育良没有选择在省委办公室,而是将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他这个汉大政法系教授的“书房”。
这里,是“汉大帮”真正的精神圣地。
从这里走出去的门生故吏,遍布汉东省政法系统的每一个角落。
孙连城推门而入时,高育良正坐在一张古色古香的茶台后,摆弄着那套他视若珍宝的紫砂茶具。
他脸上挂着一贯的温醇笑意,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大学者的儒雅与从容。
“连城来了,快坐。”
他笑着招了招手,那姿态亲切得仿佛一位师长,在招待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门生。
“早就想找你聊聊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听说你这几天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我这个老师,也就不敢去打扰你了。”
高育良一边说,一边用茶夹夹起一只小巧的闻香杯,在滚水里一荡,置于孙连城面前。
孙连城心中一片冷然。
好一个“老师”。
好一个“不敢打扰”。
常委会上,第一个跳出来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不就是你高书记吗?
现在这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又是演给谁看?
“高书记,您太客气了。”
孙连城脸上堆起谦逊的笑容,在茶台对面坐下。
他很清楚,今天的这三场谈话,眼前这一场,将是最累人的。
和沙瑞金谈话,是领任务。压力虽大,但目标明确。
和田国富谈话,是挨板子。姿态要低,但能换情报。
而和高育良谈话,却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是一次试探,一次交锋。
既不能让他把自己当成不死不休的政敌。
又绝不能被他用“汉东大学”这块金字招牌,给拉拢腐蚀过去。
这个分寸,极难拿捏。
“我这点微末道行,哪敢在您面前称学生。”
“您是汉东政法界的泰山北斗,我们都是您的晚辈。”
他巧妙地用“晚辈”和“政法界”这两个词,既表达了尊敬,又精准地划清了界限。
我尊敬你,但我不属于你。
高育良是何等人物。
孙连城话里藏着的机锋,他怎会听不出来。
他脸上的笑容未变分毫,只是提起茶壶,将一道琥珀色的茶汤,冲入孙连城面前的杯中。
茶香袅袅。
“连城啊,你这话就见外了。”
“一晃眼,你毕业也快二十年了吧。”
高育良提起紫砂壶,滚烫的茶水冲入盖碗,蒸腾而上的氤氲热气,让他镜片后的眼神愈发深邃难明。
“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不谈工作,不谈任命,只谈岁月,谈同校之谊。
这是他最擅长的手段,用温情和怀旧,来消弭对方的警惕,拉近彼此的距离。
“是啊,快二十年了。”孙连城顺着他的话头,脸上也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慨,“当年在汉大求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我们都是从汉东大学走出来的,算起来,都是校友。”
高育良慢条斯理地接话。
“你比祁同伟他们,还要高几届,是他们的师兄啊。”
“以后在汉东,我们这些汉大出来的人,理应要多走动,多亲近,互相帮助嘛。”
他在打“校友情”这张牌了。
试图用“汉大帮”这个标签,来拉拢,甚至捆绑孙连城。
孙连城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高书记说的是。以后到了吕州,工作中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请您这位老领导,多指点,多批评。”
他把话题,巧妙地引回了“工作”上。
我们是上下级关系,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
而不是你那个小圈子里的“师兄弟”。
高育良的眼底,一抹锐光闪过。
这个孙连城,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
言语间不透半点风,身段又滑得像条泥鳅。
“指点谈不上。”高育良笑了笑,放下了茶杯。
“这次省委让你去吕州,担子不轻啊。”
高育良终于将话题引入正轨。
“我在吕州工作过几年,情况比较复杂。那个地方,经济底子薄,干部思想保守,是个老大难。”
“我也是怕你被这个难题影响了进步,这才在会上投了反对票,你不会怪高老师吧?”
他轻描淡写,就将自己在常委会上的立场洗得一干二净,还摆出了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慈师姿态。
“怎么会怪您呢?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说实话,我这被组织突然任命,心里……正没底呢。正好趁今天,请您给我指点指点迷津。”
高育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不变,但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却透出审视的精光。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又泡了一轮茶。
书房里,只剩下水流注入茶壶的咕咕声,和茶叶在沸水中翻滚的细微声响。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施压与试探。
孙连城耐心地等着,没有表露出半分急躁。
许久,高育良才重新开口,语气语重心长。
“连城啊,你能有这个心态,很好。”
“年轻人,身居高位,最忌讳的就是骄傲自满,听不进不同意见。”
“吕州那个地方,确实有它的特殊性。”
“你年轻,有冲劲,有想法,这是好事。但是,到了地方上,工作方法还是要讲究策略。”
“不能只埋头拉车,也要抬头看路嘛。”
孙连城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
茶是好茶,入口甘醇,回味悠长。
但这杯茶,实在不好喝。
高育良这番话,听着是金玉良言,实则字字都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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