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柷一行暂居藏兵谷,谷中峰峦环伺,松涛阵阵,暗合兵家隐匿之道。
两日后,晨曦未曦,不良帅玄衣曳地,步履无声,引李柷往谷之后山行去。
遥见前方山坳间,孤悬一茅草屋,青茅覆顶,木垣围院,隐于苍松翠柏之间。
四下静谧无声,连虫鸣都绝了踪迹,唯有山风穿林而过,卷起几片枯叶。
此等肃静,必是不良帅早下严令,方圆数丈禁人靠近所致。
李柷随不良帅拾级而上,石级苔藓遍布,阶旁古木参天。
未及茅舍丈许,忽闻“咻咻”破空之声自屋内传出,劲气激荡,掀动树叶簌簌作响。
显然有人正在练武,招式凌厉非凡。
未逾片刻,茅舍前庭豁然入目。
一年少郎身着粗布劲装,额间汗珠晶莹滚动,双目如寒星般锐利逼人。
手中青锋疾舞,剑光吞吐不定,时而如碧波翻涌,时而似白莲怒放,每一招式皆裹挟凌厉气劲,正是失传的青莲剑诀。
李柷脚步一顿,凝立阶前静观片刻,见那少年剑招愈发凌厉,遂转身对不良帅低言:“袁卿,且在此稍候。”
不良帅玄衣一拱手,沉声应道:“是,殿下。”
李柷随即敛声屏气,轻步向茅舍前庭靠近,那少年正凝神于剑,眸光紧锁剑锋流转,竟未察觉有人趋近。
这般剑光流转、气劲激荡,约莫半炷香光景。
茅舍阶前那炷清香燃至尽头,火星一明便寂灭无踪,少年方缓缓收剑,青锋归鞘时轻吟一声。
忽闻“啪啪”掌声自身后响起,清脆利落,打破了庭院的静谧。
少年闻掌声骤起,眸中陡然闪过一抹寒电般的精光,身形如狸猫般旋身急转,手中青锋循着声息直刺身后!
剑势迅猛,裹挟着青莲剑诀的凌厉气劲,直指来人咽喉!
“铛!”
一声金铁交鸣响彻庭院,李柷不闪不避,抬掌凝气,双指如铁钳般精准夹住剑锋。
剑尖离其面门不过三寸,却再难寸进。
气劲激荡间,化作漫天翻卷的枯叶,如蝶群般狂舞纷飞。
少年骤觉剑身上传来一股沉雄巨力,惊得面色骤变,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青年竟以双指接下自己全力一剑!
未等他回神,李柷指节微屈,“铛”的一声脆响,指风如劲矢般弹在剑脊之上。
少年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顺着剑柄涌入四肢百骸,虎口剧痛开裂,身形不受控制地连退数步,手中青锋险些脱手飞出。
他踉跄着稳住身形,紧握剑柄的手指微微颤抖,望着李柷的眼神满是惊骇。
此人武功之高,远超自己认知,绝非寻常江湖好手!
李柷望着少年惊惶未定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目光扫过其紧握剑柄的手,语气平和却暗藏审视:“大星位的修为,在你这般年纪已是难得,看来这些时日未曾懈怠,练剑颇为用心。”
话音落时,他周身隐有气流微动,中天位的内力底蕴,纵是刻意收敛,也绝非大星位武者所能企及,两者间的差距,恰似云泥之别,隔着十万八千里的鸿沟。
少年闻言,握剑的手愈发收紧,警惕地瞪着眼前的青年,眉峰紧蹙:“你究竟是谁?藏兵谷后山禁卫森严,你怎么进来的?”
语气中满是戒备,方才那一指接剑、一弹退敌的手段,已让他深知对方实力深不可测。
李柷缓缓抬步上前,靴底踏在散落枯叶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神色淡然道:“自然是一步一步,走进来的。”
少年先是一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这竟是句不痛不痒的冷笑话!
紧绷的神色顿时僵了一瞬,警惕之余,又多了几分莫名的错愕。
李柷凝眸打量着眼前少年,只见其眉眼轮廓、神态气韵,竟与十一弟李星云如出一辙,宛若同模所刻。
世间除双胞胎外,这般酷似者实属罕见。
他心中暗忖,天罪星镜心魔究竟用了何种诡谲手段,竟能将人塑得如此神似,较前世的整容手术还要精妙数倍。
武学、体貌皆与李星云别无二致,唯一区别在于脸上有因改造手术而留下的细微疤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李柷再凝眸细辨,虽眼前少年与十一弟李星云容貌宛若孪生,举手投足间却能轻易区分。
盖因二人气质判若云泥。
说起李星云,其身上自有一股江湖儿女的洒脱不羁,言谈间藏着少年意气的自信飞扬。
他行事时更带三分豪侠气度,偶露的痞气恰似烈酒入喉,爽朗又鲜活,令人一见便觉亲近。
有点像金庸武侠里的令狐冲这类人。
而眼前这“假李”,却无半分那般气质。
他垂眸时肩背微佝,似藏着满心拘谨,眼神流转间多了几分怯懦自卑。
与人对视时转瞬便移开目光,透着难以掩饰的内向敏感。
眉宇间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仿佛心事重重,少了少年应有的明朗,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晦涩。
这般气质差异,纵是容貌再像,也绝难混淆。
李柷目光在假李脸上流连片刻,忽开口问道:“这些年里,不良帅待你如何?”
语气温和,带着一些关切,好像是时隔多年的哥哥在关心弟弟一样。
假李闻言一怔,握着剑柄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他看着李柷,不知道此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事情了。
但李柷身上传递出来的善意他还是感受到了。
沉吟片刻,随即垂眸答道:“大帅对我极好,衣食无缺,更将青莲剑诀倾囊相授。
只是……只是他性情素来严厉,练剑稍有差池便会斥责,有时脾气上来,周身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说罢,还不自觉地缩了缩肩,似是想起了被斥责时的场景。
李柷听着,不由得低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这少年尚不知自己不过是枚替身棋子,不良帅的“好”不过是为了培养一枚合格的工具,严厉亦是为了打磨这枚工具。
罢了,他心中暗道,有些残酷真相,不知晓反倒是种福气。
至少此刻,他还能保留一份纯粹的敬畏与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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