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的战后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码头上依旧忙碌着修补受损船只、救治伤员、清点缴获。但在“悦来居”客栈的二楼雅间内,一场关于婆罗洲之行的密议,已悄然敲定了最后细节。
“李东主,此去婆罗洲,山高林密,水路迂回,更有‘黑鳄’那等凶顽土王盘踞,绝非坦途。”郑老爷子捻着胡须,神色郑重,“老夫让郑七带二十个最精干、熟悉内河航路和雨林地形的子弟随你同去,再拨两条吃水浅、速度快的内河平底船,载足半月粮草、药材、火药铁砂。郑七跟了老夫十几年,忠勇可靠,对金砂河几条支流的水文也熟,可为你向导。”
他口中的郑七,是个三十出头、面色黝黑、眼神精悍的汉子,此刻侍立在旁,闻言对李牧抱拳:“李东主,但有所命,水里火里,郑七绝不皱眉!”雷豹也派来了一个头目,名叫雷昆,是雷豹的族侄,同样带了十五个潮州籍的悍勇刀手,个个膀大腰圆,腰间挎着厚背砍刀和短火铳。“李东主,咱们潮州人不怕钻林子!雷昆和他的人交给你了,打探消息、开路断后都使得!”雷豹拍着胸脯保证,目光却不忘扫过郑七,竞争之意明显。
李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了然。郑、雷二人慷慨相助,既是感谢他此次解围之功,更是对婆罗洲“飞龙涧”富矿的急切投资与提前布局。派来的都是得力干将,既是帮助,也是耳目,甚至可能存了在那边抢先建立影响力、分一杯羹的心思。
他不动声色,拱手谢道:“多谢老爷子、雷堂主鼎力相助!有郑七哥、雷昆兄弟和诸位好汉同行,李某此行把握大增。待与沈东家汇合,探明情况,必第一时间传讯回旧港,与二位共商大计。” 他特意强调“共商大计”,既是安抚,也是将两家都拉上船,避免过早站队或引发新的冲突。
至于己方人手,李牧决定精简。萧文秀和青薇居士必须同行,他不放心将她们留在局势未稳的旧港。顾青衫统筹全局,留在旧港,负责与郑、雷两家周旋,处理“破浪号”及后续物资补给事宜,同时利用商业手段继续搜集情报、拓展人脉。冯匠头和大部分水手留守“破浪号”,加紧修复海战中的轻微损伤,并着手秘密改造那两条缴获的葡萄牙快船,为将来可能需要的海上力量做准备。
李牧自己,则带上三十名最忠诚、经历过辽东战火和海上风浪考验的护卫亲兵。这些人都配备了“破浪号”上最好的装备:精钢腰刀、改良的燧发短铳(射程和可靠性优于旧式火绳枪)、轻便皮甲,以及每人两枚沈富工坊特制的手掷“轰天雷”(铁壳内装火药铁渣,威力有限但震慑力强)。此外,他还特意让冯匠头赶制了几架便携式的轻型弩炮和一批特制箭矢(爆破、烟幕、钩索),拆卸后由骡马驮运。
三日后,一支由两条内河船、四条舢板、数十匹骡马(用于岸上转运)组成的混合队伍,在旧港众多目光注视下,悄然驶离码头,逆着穆西河浑浊的河水,向西进入支流,朝着婆罗洲方向逶迤而去。
旅程之初,尚算顺利。
河道宽阔,水流平缓,两岸是绵延不绝、仿佛没有尽头的红树林和沼泽湿地。空气中弥漫着湿热的水汽和植物腐烂的浓郁气息。巨大的鳄鱼像枯木般趴在岸边泥滩上晒太阳,听到船声才懒洋洋地滑入水中。五彩斑斓的水鸟在树梢间起落,猿猴的啼叫声从密林深处传来,显得生机勃勃,又危机四伏。
郑七和雷昆确实经验丰富,指挥船只巧妙地避开浅滩和水中暗桩,选择相对安全的航线。水手们警惕地注视着水面和两岸,防备可能的水匪或野兽袭击。
李牧大部分时间站在头船船头,观察着沿途地貌,与脑海中前世关于加里曼丹岛(婆罗洲)的地理知识相印证。萧文秀在青薇居士的陪伴下,待在船舱内,船舱经过特别布置,较为干爽,设有纱帐防蚊。青薇居士沿途采集了一些岸边的草药,用于驱虫和预防瘴气。
然而,随着船只不断深入,河道逐渐收窄,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两岸的红树林被更加高大茂密、藤蔓缠绕的热带雨林取代,参天巨木遮天蔽日,光线变得昏暗。河水中开始出现大量浮木和漩涡,航行变得艰难。
“李东主,前面就是‘鬼见愁’险滩了。”郑七指着前方传来隆隆水声的河道拐弯处,“水急礁多,暗流汹涌,过去不少船在这里折戟。咱们得把部分辎重卸下,用骡马从岸上绕过去,船轻装由经验最丰富的舵手操持,才能勉强通过。”
果然,转过弯,眼前景象令人倒吸一口凉气。河道在这里被巨石挤压得仅剩十余丈宽,河水咆哮着从乱石缝隙中冲过,激起白沫飞溅,声如雷鸣。两岸是近乎垂直的峭壁,藤蔓垂挂。
队伍不得不停下来,花费了大半天时间,艰难地将重物卸船,驱赶骡马沿着陡峭泥泞的岸边小路前行。船只则在郑七和几名老船工的拼命操控下,如同暴风雨中的树叶,惊险万分地逐一冲过险滩,有两条舢板不慎撞上暗礁,船底破损,所幸人员无恙,货物已提前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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