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残月隐在薄云之后,只在天海相接处透出些许朦胧清辉。穆西河口外二十余里,海面漆黑如墨,唯有波浪起伏间偶尔泛起的粼光,以及远处几点微弱如豆的灯火——那是被葡萄牙人扣押的三条华人货船。“破浪号”如同幽灵般滑行在黑暗的海面上,主帆半收,只借着侧后风,以近乎无声的缓慢速度,向灯火方向迂回靠近。为了尽量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性,船上的灯火已全部熄灭,仅剩桅杆顶端一盏用黑布蒙住、只留极小缝隙的定向气死风灯,作为与后续船队的联络信号。
李牧站在船艏甲板,夜风带着海腥味扑面而来,吹动他束起的发梢和衣袍下摆。他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远方那几团灯火,以及灯火旁更庞大、更晦暗的轮廓——那应该就是葡萄牙人的炮舰“圣卡特琳娜号”及其僚舰。顾青衫侍立一旁,低声汇报着了望手的最新观察。
“国公,看清了。三艘被扣货船呈品字形被围在中间,每条船上都有几点移动的火把,应是看守。东边约两百丈外,是那艘大舰,‘圣卡特琳娜号’,三层甲板,侧舷炮窗隐约可见,长度至少是‘破浪号’两倍有余。其左右各有一艘较小的双桅快船,长度与‘海鸥号’相仿,但船型更瘦长,应是用于追击和跳帮接舷战的。”
“船上有多少人?戒备如何?”李牧问。
“大舰上人影绰绰,但似乎颇为松懈,隐约能听到音乐和喧哗声。两条快船上人影较少,但哨兵明显。”顾青衫答道,“看样子,这些红毛鬼根本没想到我们会连夜赶来,更想不到我们敢主动攻击,以为扣了船索要赎金,旧港那帮华人只会乖乖就范。”
李牧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骄兵必败。传令:左满舵,绕到他们上风向,保持一里距离。准备‘火鸦’(一种携带燃烧物、靠弓弩发射的原始火箭),目标敌快船帆索。‘迅雷铳’装填霰弹,炮口调至最大仰角,准备覆盖敌甲板。所有水手,刀出鞘,铳上膛,但不得露火光声响。等郑老爷子和雷豹的船队赶到预定位置,以三支红色火箭为号,同时发动!”
“是!”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破浪号”如同耐心的猎手,借着夜色和风势,缓缓调整位置。冯匠头亲自操舵,老海狼的经验让他对风向水流有着近乎本能的把握。水手们各就各位,黑暗中只能听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八门经过伪装、平时看起来像货物堆的“迅雷铳”被掀开油布,炮口悄然调整。弓弩手将浸了油脂、绑着易燃物的“火鸦”箭矢搭上强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半个时辰后,西南方向的海面上,终于亮起了约定好的、微弱的三点红光,呈三角形排列,一闪即逝。
“郑老爷子他们到了!”顾青衫低呼。
李牧眼中厉芒一闪:“发信号!攻击!”
“咻——啪!”一支拖着红色尾焰的火箭从“破浪号”船艏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团醒目的红光!
“敌袭!敌袭!”几乎在火箭升空的同时,葡萄牙快船上终于响起了尖锐的警哨和变调的呼喊!但已经晚了!
“放!”李牧一声令下。
“崩崩崩!”数声沉闷的弓弦响动,七八支燃烧的“火鸦”拖着橘红色的焰尾,划破黑暗,精准地射向两条葡萄牙快船的主帆和桅杆索具!浸透油脂的布团和火药瞬间引燃了风帆和缆绳,火苗在夜风中“呼”地蹿起!
“开炮!”“砰砰砰砰——!”“破浪号”船身微微一震,八门“迅雷铳”同时发出怒吼!由于采用后装设计和特制霰弹(内含大量铁珠、碎瓷),射速远超这个时代的前装滑膛炮。炮口喷出的不是沉重的实心弹,而是一片死亡金属风暴,呈抛物线越过数百步距离,居高临下地覆盖了两条快船暴露的甲板!
惨叫声顿时从快船上响起!许多刚从船舱冲出来、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的葡萄牙水手和士兵,瞬间被密集的霰弹扫倒,甲板上血花四溅,一片混乱。帆索着火,人员伤亡,两条快船立刻陷入瘫痪和恐慌!
“圣卡特琳娜号”上响起了更加急促的警钟和怒吼!显然,舰长没料到会遭到如此突然、精准且猛烈的袭击。巨大的舰身开始笨拙地转向,试图将侧舷密密麻麻的炮口对准袭击者方向。
但李牧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破浪号”一击得手,毫不恋战,冯匠头猛打舵轮,船只借着风势,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速度陡然提升,向“圣卡特琳娜号”的船艉方向掠去!这个角度,恰好是这艘三层炮舰火炮的射击死角!
“装填实心弹!目标敌舰舵轮和尾楼!”李牧冷静下令。水手们动作迅捷,利用“迅雷铳”的后装优势,迅速清理炮膛,装入特制的、带有延迟引信(简易药捻)的爆破实心弹。
“圣卡特琳娜号”显然也发现了“破浪号”的意图,试图调整船身,但庞大的体型和混乱的初期应对让它动作迟缓。船尾的少量火炮开始零星射击,但黑暗中准头极差,炮弹远远落在“破浪号”身后的海面,激起高高的水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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