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会第二天,清晨。
笼罩在清远市上空的阴霾并未因刘明华的倒台而散去,反而凝结成一种更加诡谲、更加压抑的寂静。市委大院里的每一个人,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都压着嗓子,仿佛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看不见的眼睛和耳朵。
上午八点,三辆挂着省级特殊牌照的黑色奥迪,没有任何预兆,悄无声息地驶入了清远市纪委的大院。没有警车开道,没有欢迎仪式,车门打开,下来几个穿着深色西装、神情肃杀的男人,他们径直走进主楼,整座纪委大楼的空气瞬间被抽空,进入了一种近乎战时的状态。
省纪委办案组,正式进驻。
林锋办公室的电话在九点整准时响起,是市纪委书记张文斌亲自打来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敬畏。
“林市长,省纪委的沈书记到了,他想请您过去一趟。”
“好,我马上到。”
林锋挂断电话,拿起桌上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封得严严实实的牛皮纸文件袋。他知道,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戏份,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是收割。
市纪委一间被临时征用的会议室里,气氛肃穆。
沈书记,那位当年在青北帮过林锋,如今已是全省纪律“掌门人”的男人,正坐在主位上。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锐利,却愈发惊人。
看到林锋进来,他抬了抬手。
“小林,坐。”
林锋在他对面坐下。
沈书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那张比几年前更加沉稳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的青涩。他满意地点点头,开门见山。
“韩建国书记在医院里,给我打了三次电话。你这次在清远,做得很好。”
这句评价,从省纪委书记的嘴里说出来,分量重如泰山。
“谢谢沈书记。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刘明华的案子,证据链很完整,也很触目惊心。”沈书记的表情严肃起来,“省委会从严,从快处理。不过,按照程序,我需要你把手头所有的原始证据,全部移交给我们专案组。”
林锋将手里的牛皮纸文件袋,双手推了过去。
“沈书记,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包括华盛集团的内部账本原件,刘晓明的银行流水,还有相关人等的口供录音。”
沈书记身旁的一名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接过文件袋,当着两人的面,打开,清点,然后重新封存。
“很好。”沈书记点点头,“小林,你这次,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但捅得好。”
他站起身,走到林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你该管的了。你现在的任务,是配合韩建国书记,稳住清远的大局,尤其是你分管的工业和经济,不能出乱子。”
“我明白。”
“去吧。”沈书记挥了挥手,“记住,纪委是干什么的?就是给你们这些想干事、敢干事的干部,保驾护航,清除障碍的!”
林锋走后,沈书记转身,对着身后的专案组组长,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立刻提审刘明华。通知公安,同步控制所有涉案人员,一个都不能漏。”
……
一间位于市郊的秘密审讯室。
四壁空空,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盏从天花板上直射下来的,亮得刺眼的白炽灯。
刘明华坐在椅子上,他换下了一身名牌西装,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几天不见,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苍老了十岁不止。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属于市长的傲慢与不甘。
沈书记推门进来,在他对面坐下,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
“刘明华同志,党组织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主动交代你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
刘明华抬起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没有问题!我的一切问题,都是林锋那个政治小人,为了陷害我,一手捏造的!我要向省委举报他!”
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企图把水搅浑,把纪律问题,扭曲成政治斗争。
沈书记没有动怒,他只是将那份文件,向前推了推。
“这是华盛集团的内部账本。上面用你最熟悉的笔迹,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你的儿子刘晓明,是如何通过各种空壳公司,在三年内,收受了吴建国三千五百万的‘好处费’。”
“每一笔钱的金额,时间,用途,都对应着一项你亲自批复的项目,或者你亲自出面协调的‘麻烦’。”
“你还说,你没有问题?”
刘明华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那本熟悉的账册,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这是伪造的!是他们屈打成招,伪造的!”
沈书记像是看一个可怜虫一样看着他,又从公文包里,抽出了第二份文件,放在账本旁边。
“这是你儿子,刘晓明的亲笔供述。昨天晚上,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包括你是如何教他成立空壳公司,如何利用你的权力去承揽业务,如何将那些黑钱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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