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被侍卫搀扶着,那醉醺醺的、令人作呕的呕吐物气息似乎还弥漫在冰冷的梅林空气中。云昭站在原地,右臂伤口火辣辣的疼,袖口被撕裂处凝结的血迹在寒风中变得黏腻冰冷。她低垂着眼,仿佛被刚才瑞王突如其来的“醉态”和污秽惊吓到,瑟缩着肩膀,一副惊魂未定、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萧珩贴在她耳畔那句冰冷清晰、毫无醉意的警告,以及西南角廊柱后,管事太监那双如同跗骨之蛆般阴鸷窥探的眼睛!
“都杵在这儿干什么?!一群废物!” 如夫人尖锐的嗓音再次刺破死寂,她指着地上的秽物和依旧钉在假山石上的箭矢,对着侍卫们尖叫,“还不快把这腌臜东西清理干净!把那箭拔下来!查!给本夫人彻查!王府里竟敢混进刺客,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侍卫们噤若寒蝉,慌忙应声,忍着恶心开始清理现场,拔取箭矢。如夫人又狠狠剜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云昭,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但碍于萧珩刚才那番“醉态”和周围这么多人,终究没再立刻发难,只是重重哼了一声,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留下一地狼藉和刺鼻的气味。
混乱渐渐平息。云昭被一个面生的、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丫鬟半搀半扶地带回了听雨轩那间冰冷破败的屋子。丫鬟放下一个粗糙的白瓷小瓶,里面装着些气味刺鼻的劣质金疮药,低声说了句“夫人让送来的”,便像躲瘟疫一样匆匆离开了。
门被关上。屋内死寂,只有寒风穿过破窗的呜咽。
云昭脸上所有的惊惶和脆弱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封的沉静。她走到床边,没有理会那瓶劣质的药,而是小心翼翼地掀开床板,从最深处摸出自己藏好的、用干净布条包裹的几味草药。她动作麻利地挑出半边莲和几片消炎止血的叶子,用石块在破碗里仔细捣烂,忍着疼痛解开染血的衣袖,将散发着辛辣草腥味的绿色糊状药泥仔细敷在手臂那道深可见肉的擦伤上。冰凉的药力渗透,带来一阵刺痛后的舒缓。
做完这一切,她疲惫地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白日里惊心动魄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破空的冷箭、如夫人裙摆的红胶泥、墨黑衣角上惊鸿一瞥的暗金蟒纹、萧珩醉眼深处那抹锐利的寒星、管事太监廊柱后阴鸷窥探的眼神……
玄鳞卫!如夫人!管事太监!太子?肃王?还有那个戴着纨绔面具、深浅难测的萧珩!一张无形的、布满杀机的巨网,正从四面八方朝她收紧。听雨轩不再是破败的囚笼,而是风暴的中心,随时可能将她吞噬得骨头都不剩。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萧珩那句警告,是试探,也是递出的橄榄枝?无论如何,那所谓的“同盟”,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哪怕是与虎谋皮!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王府。寒风刮过屋脊,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听雨轩内一片死寂,只有角落那堆勉强拢起的枯枝败叶,偶尔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云昭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毫无睡意。她在等。
时间一点点流逝,冰冷渗透骨髓。就在她怀疑萧珩是否会如约而至,或是那警告不过是醉汉的呓语时——
“笃…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如同水滴落在瓦片上,清晰地透过门板的缝隙传了进来!不是敲门,而是某种特定的暗号!
云昭的心猛地一跳。她无声地起身,如同一道影子滑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再无其他动静,才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栓。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惨淡的月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寒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然而,就在门槛内侧靠近门轴的下方阴影里,静静地躺着一块不起眼的、半个巴掌大小的灰黑色扁平鹅卵石。
云昭迅速弯腰捡起石头,闪身关门落栓。她走到屋内唯一透进些许月光的破窗下,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检查这块石头。石头表面光滑冰凉,并无异样。她手指在边缘摸索,终于在一处细微的凸起处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石头竟从中裂开一道细缝!里面是空心的,藏着一张折叠得极小的、边缘裁剪得异常整齐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小字,墨迹带着一种冷冽的松香:
“丑时三刻,西墙根第三块松动青砖。”
没有落款。但那字迹的锋芒,与白日里萧珩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寒光如出一辙!
云昭的心沉静下来,指尖却微微发烫。她将纸条凑近角落枯枝燃起的微弱火苗,看着它瞬间化为灰烬,不留一丝痕迹。然后,她再次检查了袖中的银簪和藏在木板下的草药包,静静地坐回黑暗里,如同蛰伏的猎豹,等待着那个决定生死的时刻。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王府巡夜侍卫沉重的脚步声和梆子声远远传来,又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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