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如豆,在佛堂冰冷的空气里投下一圈昏黄摇曳的光晕,堪堪照亮云昭面前那张乌木小几。几上,摊开着一本边缘磨损、纸张泛黄发脆的陈旧名册。墨迹早已黯淡,却依旧清晰地记录着一列列姓名、官职、所属国度。
殿外,是倾盆的暴雨。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瓦片上、石阶上、庭院里,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这孤寂的佛堂彻底淹没。浓重的湿气裹挟着泥土的腥味,透过门窗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来,与殿内沉滞的檀香、霉味混杂在一起,令人胸口发闷。
云昭的指尖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一行行陌生的名字上缓缓滑过。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如同在无边的黑暗里寻找一根微弱的烛火。苍梧…苍梧…南诏的世仇,北狄的潜在威胁,也是…她血脉深处那个模糊、冰冷、却又带着诡异牵引力的原点。
指尖停驻。
像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苍梧正使:云峥。职:宰相。”
“云峥”两个字,如同两枚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进她的眼底!
心脏在那一刹那骤然停跳,随即是更猛烈、更失控的狂震!一股尖锐的、毫无征兆的剧痛从心口深处猛地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名册上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视线里扭曲、旋转、放大,带着一种近乎魔性的吸力。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溢出。
就在这剧痛袭来的瞬间!
“咔嚓——!”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撕裂了墨黑的雨夜,将佛堂内映照得亮如白昼!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撼天动地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开,震得整座殿堂都在簌簌发抖!
在这短暂到极致的、被闪电照亮的瞬间,云昭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炸开一个极其破碎、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童谣片段!
一个稚嫩柔软的童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糯软腔调,仿佛穿透了十数年的时光尘埃和血雨腥风,在她灵魂最深处轻轻哼唱:
“栀子白…呀…囡囡乖…阿爹归…买花戴…”
那声音如此熟悉,如此温暖,像春日午后晒暖的棉絮,瞬间包裹了她冰冷刺骨的心脏。伴随着这歌声,一股极其淡雅、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仿佛真的萦绕在了鼻尖,取代了佛堂里腐朽的檀香和霉味…
“啪!”
一声沉闷的脆响,如同冰锥刺破了虚幻的温暖气泡。
名册被一只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的大手猛地合拢!那本承载着巨大冲击和隐秘温暖的册子,连同那个灼痛她眼睛的名字,瞬间被隔绝在冰冷的乌木封面之下。
浓重的阴影当头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将云昭完全笼罩其中。
萧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摇曳的青灯光源。他微微俯身,幽深如寒潭的眼眸紧紧锁住云昭苍白失神的脸,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他的声音低沉,在暴雨的轰鸣声中却异常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和毫不掩饰的审视:
“墨羽查了他整整三日。云峥,苍梧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铁腕宰相…”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同无形的钩子,紧紧抓住云昭眼中那瞬间未能完全掩去的剧烈波动,“你翻看名册,独独在他名字上停留…指尖发颤,心神剧震。告诉我,”他逼近一步,气息几乎拂过她的额发,“你对他…似有执念?”
那“执念”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如同淬毒的针。
云昭如同被这冰冷的质问兜头浇醒,猛地抬起头!所有的脆弱、迷茫、心口的剧痛和那虚幻的童谣花香,都在这一瞬间被强行压回最深的冰层之下。她撞进萧珩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眸里,那里没有半分醉意,只有清醒到令人胆寒的洞悉和审视。
她强迫自己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极其僵硬、带着明显防御色彩的冷笑,声音因为刚才心口的剧痛和情绪的剧烈冲击而微微发哑,却刻意拔高,显得尖锐而疏离:
“一个名字罢了!苍梧宰相,位高权重,声名远播,多看两眼有何奇怪?王爷连这也要过问,莫非是疑心我这颗棋子…生了异心?”她反唇相讥,试图将焦点引回彼此脆弱的同盟关系上。
“异心?”萧珩嗤笑一声,那笑声在暴雨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森冷。他没有被她的反问带偏,目光反而更加锐利,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最细微的破绽。“一个名字?好一个轻描淡写!”
话音未落,他出手如电!
云昭只觉得手腕一凉!萧珩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钳,精准地扣住了她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腕!用力一拽!
“嘶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
那片被她小心藏匿在袖中暗袋里的、染着暗红苔痕的素白布片——上面清晰描绘着肃王赫连骁左臂那道由三棱倒刺弯刀造成的狰狞伤疤——竟被萧珩粗暴地扯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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