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浓得化不开的、陈腐的、带着土腥气的霉味,混合着石壁常年渗水的阴冷潮气,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死死缠绕着云昭的口鼻,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腐烂的棉絮。密道狭窄得仅容一人佝偻前行,头顶粗糙的岩石仿佛随时会压下来。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吞噬了所有方向感,只有她自己压抑的、带着回音的喘息声,证明她还活着。
指尖在冰冷的、湿滑的石壁上摸索,触感黏腻。她猛地缩回手,借着从身后佛堂方向透进来的一线极其微弱的光(那是她进来后虚掩的暗门缝隙),看到指尖蹭上了一片污浊的暗红色。是苔藓?还是…经年累月浸入石缝的陈血?胃里一阵翻搅。
不能停。她咬紧下唇,凭着记忆和触感,在绝对的黑暗中朝着书房的方向挪动。赤霄探明的消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头:肃王赫连骁左臂那道狰狞的新疤,是弯刀所创,刃口带有独特的三棱倒刺!而玄鳞卫的制式武器——正是三棱倒刺弯刀!
证据!她需要将这两个致命的碎片连接起来,钉死在萧珩面前!
终于,指尖触碰到一处明显的凹陷。是预留传递消息的石缝!她心中一紧,立刻从怀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一小块从自己中衣上撕下的素白棉布。布上用烧焦的细树枝,极其简陋却精准地勾勒出一道扭曲凸起的疤痕形状,旁边标注着几个小字:肃王左臂,三棱倒刺弯刀创。
她颤抖着,将这块染着自己指尖暗红苔痕的布片,小心翼翼地卷紧,塞进那冰冷的石缝深处。冰冷的石头硌着指尖,传递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寒意。
就在布片完全没入石缝的刹那!
“咯啦…”
身后,极其轻微的、碎石滚落的声音,在死寂的密道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惊雷炸响!
云昭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转身,后背死死抵住冰冷湿滑的石壁,袖中那柄薄如柳叶的淬毒短刃无声滑入掌心,冰冷的锋刃紧贴着手腕内侧的皮肤。
一点昏黄的光,毫无征兆地在密道深处亮起。
不是佛堂方向!是更深处,通向萧珩书房的那一端!
火光跳跃着,映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晃动的光影中半明半暗。萧珩举着一支小小的火折子,幽深的眼眸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了紧贴在石壁上的云昭。火光将他高大的影子拉长、扭曲,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彻底吞没了她娇小的身影。
“深更半夜,”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低沉而平静,听不出喜怒,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王妃对本王府邸这条…废弃多年的密道,似乎熟稔得很?”他缓步向前,靴子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粘腻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云昭紧绷的神经上。
火光逼近,照亮了她惨白的脸和紧抿的唇。那双在佛堂里总是盛满惊惶怯懦的眼眸,此刻在火光的映照下,只剩下冰冷的戒备和孤狼般的决绝。
“熟稔?”云昭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却异常清晰,在石壁间碰撞,“不过是想给自己…留条活路。”她手腕猛地一翻,那柄淬着幽蓝暗芒的薄刃,如同毒蛇吐信,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抵在了萧珩近在咫尺的咽喉要害!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他跳动的脉搏。
“怎么?”她微微扬起下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冰冷的杀意,像淬了毒的冰针,“王爷也想学学太子殿下的手段,在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将我这颗碍眼的棋子,彻底灭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火折子昏黄的光晕在两人之间跳跃,映照着云昭眼中孤注一掷的寒光,也映照着萧珩深不见底的瞳孔。
他没有动。甚至没有看咽喉前那点致命的幽蓝。他的目光,落在了云昭因为刚才塞布片而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此刻正微微蜷曲的右手上。
就在她持刀威胁的瞬间,那卷被她塞进石缝的素白布片,一角因为石缝的挤压和她动作的牵拉,竟悄然滑落出来,飘飘悠悠,如同凋零的枯叶,无声地落在了两人之间潮湿的地面上。
火光清晰地照亮了布片上那简陋却无比刺目的图案——一道扭曲凸起的疤痕,旁边标注的小字更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肃王左臂,三棱倒刺弯刀创。”
萧珩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那片染着暗红苔痕的布片上。
时间,在密道粘稠的黑暗和火光中,被无限拉长。
他喉结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下,再抬眼时,那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着惊疑、审视,以及一种近乎灼热的探究。
“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云昭心上,“如何得知玄鳞卫弯刀的形制?又如何…确认肃王的伤疤与之吻合?”
“猜的。”云昭毫不退缩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刀刃依旧稳稳抵着他的咽喉,声音冰冷而干脆,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直白,“王爷不是说我是颗有趣的棋子?棋子…总要有点察言观色、拼凑蛛丝马迹的本事,才能在棋盘上活得久一点,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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