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湖粼粼的波光还在眼前晃动,湖畔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窃窃私语的“灾星”议论,如同黏腻的蛛网,缠绕在返程的马车上,挥之不去。萧珩在回府的路上就“醉倒”了,此刻鼾声正沉,歪在车厢的软榻上,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马车刚在王府正门前停稳,车帘尚未掀开,一个尖细、刻板、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锥,穿透了车厢沉闷的空气:
“圣旨到——!瑞王妃云昭接旨——!”
心,猛地沉了下去。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和发髻,推开车门。萧珩依旧“沉睡”,呼吸平稳。
车外,天色阴沉。一名穿着深紫色总管太监服侍、面白无须的老太监,正负手立在王府门前高高的台阶上。他身后,是两队身着玄黑铁甲、腰挎长刀、面无表情的龙禁卫!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总管太监,高无庸。
他眼皮耷拉着,看也没看刚下车的我,只是慢条斯理地展开手中一卷明黄的绢帛,用那特有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尖细嗓音,毫无波澜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瑞王妃云昭,即刻入宫觐见。钦此——”
没有理由,没有解释,只有不容置疑的“即刻”。
“臣妾,领旨谢恩。”我屈膝行礼,声音尽量平稳。
高无庸合上圣旨,眼皮终于撩起一丝缝隙,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我脸上扫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微微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声音平板无波:“王妃,请吧。陛下……在御书房等候多时了。”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喧嚣。甬道深长,两侧是高耸的朱红宫墙,投下浓重的、令人窒息的阴影。只有龙禁卫整齐划一、如同敲在心脏上的沉重脚步声在回荡。
御书房。
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龙涎香气味,霸道地充斥在每一个角落。那是一种极致的尊贵,也是一种极致的压抑,熏得人头脑发昏。殿内光线有些昏暗,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阔的殿顶,更显得空旷而森严。
北狄皇帝赫连晟,并未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背对着殿门,负手站在巨大的紫檀木御案前,正低头看着案上摊开的一幅巨大疆域图。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和一方巨大的、雕刻着狰狞龙首的玉玺,无声地彰显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高无庸将我引入殿内,便悄无声息地退至角落阴影里,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殿内死寂。只有鎏金兽首香炉里,龙涎香燃烧发出的极细微的“噼啪”声。
我垂首敛目,恭敬地跪伏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寒气透过单薄的宫装,瞬间侵入骨髓。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缓慢。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更久。
“起来吧。”一个低沉、威严、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死寂。
“谢陛下。”我依言起身,垂手侍立,依旧不敢抬头。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赫连晟缓缓转过身。他并未走向龙椅,而是踱步到离我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沉重的帝王威压。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龙涎香和淡淡墨味的、属于帝王的独特气息。
“瑞王妃,”赫连晟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雷在殿内滚动,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紧绷的神经上,“肃王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你……作何解释?”
来了!
心脏猛地一缩,袖中的手指瞬间冰凉。我依旧垂着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陛下……肃王殿下在府中突发意外,臣妾……臣妾惶恐万分,日夜难安。事发突然,臣妾……实在不知其中缘由。”我顿了顿,仿佛在极力压下心中的恐惧,“臣妾……臣妾这几日,心中惊悸难平,只觉府中似有不祥之兆缠绕……昨夜……昨夜更是……”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后怕的哽咽:
“昨夜臣妾辗转难眠,朦胧间,竟……竟得菩萨托梦示警!”
“哦?”赫连晟的声音微微上扬,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菩萨托梦?示警什么?”
“菩萨言……言……”我声音越发颤抖,仿佛那梦境极为可怖,“言府中有小人作祟,欲行不轨,加害王爷!臣妾惊醒,冷汗涔涔,只觉心惊肉跳!求告无门,唯有……唯有焚香祷告,祈求神佛庇佑王爷平安,庇佑我北狄国祚绵长!”我说着,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仿佛真的被那“梦境”吓得不轻,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虔诚,“陛下明鉴!臣妾一介弱质女流,身如浮萍,远嫁北狄,心中唯有王爷与陛下,唯有祈求神佛保佑平安顺遂,绝不敢有丝毫妄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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