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的休整,在死寂的戈壁中显得格外短暂。康黛娜靠坐在岩壁下,闭目调息,苍白的脸色在服下唐御带来的、李泌所赠的秘制伤药后,略微恢复了一丝血色,但眉宇间的疲惫与伤痛依旧挥之不去。阿财忙着喂马、检查装备,将那柄染血的弯刀擦拭得寒光凛冽。
唐御没有休息,他摊开随身携带的简陋地图,就着岩缝透入的微光,再次审视着前往鄯州的路线。康黛娜说得对,没有她,他寸步难行。地图上标注的绿洲、水源、乃至可供隐蔽的山谷,许多都已变迁或废弃,唯有常年行走于此的商队,才掌握着真实的路径。
“看这里,”康黛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冷静。她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指尖在地图上划过一道曲折的弧线,避开了主要的商道,“我们不能走大路,回纥人吃了亏,必定加派斥候。从这里绕,经过‘鬼哭峡’,虽然难走,但能节省半天路程,也能避开他们大部分的搜索范围。”
她的指尖点在一个标注着骷髅标记的狭窄山谷处。鬼哭峡,听名字便知绝非善地。
“你的身体……”唐御看向她依旧渗血的肩头。
“死不了。”康黛娜打断他,挣扎着要站起身,阿财连忙上前搀扶。她借力站直,身体微微晃了晃,却固执地推开了阿财的手,自己扶着岩壁,“走吧,天黑前必须穿过前面的那片戈壁,那里无处藏身。”
夕阳西沉,将无垠的戈壁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三人两骑(一名受伤护卫的坐骑已失),再次踏上征程。康黛娜与唐御共乘一骑,她坐在前面,虚弱地靠在唐御怀中,以便节省体力,也便于指引方向。阿财则牵着另一匹马,驮着昏迷的护卫,警惕地跟在侧后方。
马匹在粗粝的沙石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颠簸不可避免。每一次颠簸,都让康黛娜眉头紧蹙,冷汗涔涔,但她始终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唐御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紧绷与颤抖,他只能尽量调整姿势,用双臂为她构筑一个相对稳定的支撑,同时催动马匹,力求平稳。
残阳的余晖拉长了他们渺小的影子,投向荒凉的地平线。风声呜咽,卷起沙尘,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在这片仿佛被天地遗弃的绝域,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只剩下生存的本能和肩负的使命,支撑着他们前行。
“左前方,那块黑色巨岩后面,有处小水洼,水应该还能喝。”康黛娜微微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声音气若游丝。
唐御依言策马过去。果然,在巨岩的背阴处,有一个脸盆大小的浅坑,里面蓄着些许浑浊的泥水。阿财立刻上前,用皮囊小心地汲取上层稍微清澈的部分。
趁着饮马的间隙,唐御扶着康黛娜下马,让她靠在巨岩上休息。她的嘴唇干裂得更厉害了,呼吸也略显急促。
“喝点水。”唐御将皮囊递到她嘴边。
康黛娜就着他的手,小口抿了几下,便摇了摇头。她抬起眼帘,望向西方那最后一抹即将被黑暗吞噬的霞光,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血色,深邃难测。
“唐御,”她忽然低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随时会散在风里,“如果……如果我死在了这条路上……”
“你不会。”唐御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握着皮囊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
康黛娜似乎笑了笑,那笑容在血色残阳下,带着一种凄艳的美。“我是说如果……”她顿了顿,目光依旧望着远方,“把我烧了,骨灰……撒进风里。我不想留在任何地方。”
唐御心头巨震,看着她平静得出奇的侧脸,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悸动涌上喉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阿财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喝:“有动静!”
唐御瞬间警觉,将康黛娜护在身后,循着阿财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沙丘线上,隐隐出现了几个移动的黑点,速度极快,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是狼?还是……追兵?
“上马!”唐御当机立断,一把将康黛娜托上马背,自己也迅速翻身上去,从阿财手中接过缰绳。
那几个黑点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是骑马的轮廓,人数约有七八骑,服饰杂乱,不像正规军队,但那股彪悍的戾气,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
是马贼!还是……回纥人雇佣的本地向导和亡命徒?
“走!”唐御一夹马腹,骏马吃痛,扬蹄向着鬼哭峡的方向狂奔。阿财紧随其后。
身后的追兵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发出怪异的呼啸声,加速追来。马蹄踏碎戈壁的寂静,扬起的沙尘如同一条黄色的巨龙。
康黛娜伏在唐御胸前,勉力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更加苍白:“是‘沙狐’的人!这一带最棘手的马匪,认钱不认人!回纥人肯定花了大价钱!”
唐御心中凛然。前有未知的险隘,后有凶悍的追兵,康黛娜重伤未愈……局势危殆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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