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戈壁上显得格外粗重,如同破旧的风箱。离了灵武,越往西行,地貌愈发荒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灰黄二色。寒风卷着沙砾,无休无止地抽打着一切,日头昏黄地悬在天上,投不下多少暖意。
唐御与阿财沿着依稀可辨的古道,日夜兼程。渴了便抿一口皮囊中已带冰碴的冷水,饿了就啃几口冻得硬如石块的干粮。两人很少交谈,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抵御严寒、辨识方向和保持警惕。阿财不愧是康黛娜精心培养的心腹,野外生存能力极强,总能找到避风的残垣或尚能饮用的水源。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废弃的驿站,被焚毁的村落,路旁不时可见倒毙的牲畜乃至无人掩埋的白骨。战争的创伤,早已蔓延至这帝国遥远的西陲。偶尔遇到零星的逃难百姓,也都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看到他们这两骑带着兵刃的“官家人”,大多惊恐避开。
第三日午后,他们抵达一处名为“野马泉”的废弃戍堡附近。据阿财说,这里是通往鄯州的一条隐秘捷径,康黛娜很可能选择在此附近设法拖延回纥使者。
戍堡只剩断壁残垣,在风沙中诉说着往昔的边塞烽烟。两人牵着马,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踪迹。
忽然,阿财蹲下身,从一堆被风沙半掩的碎石中,捡起一小片染着暗褐色污迹的碎布。布料的颜色和质地,与康黛娜离开那日所穿胡服的内衬极为相似!
“是娘子的!”阿财声音一紧,仔细嗅了嗅,“有血腥味!”
唐御的心猛地揪紧。他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身的阴影。终于,在戍堡半塌的地基下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他看到了几道新鲜的马蹄印和拖拽的痕迹。
“在下面!”唐御低喝一声,拔出靴中铁尺,示意阿财从另一侧包抄。
两人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潜近。地基建在一块巨岩之下,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深一些,光线昏暗。刚靠近入口,一股混合着血腥、草药和尘土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谁?!”一个沙哑而警惕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带着虚弱的喘息,紧接着是兵刃出鞘的摩擦声。
是康黛娜的声音!虽然虚弱,但那份特有的冷静依旧未变。
“是我!唐御!”唐御立刻应道,压下心中的激动,快步走入。
借着从岩缝透入的微光,他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康黛娜。她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左肩处的衣物被撕裂,胡乱包扎着,渗出的鲜血已将那布条染成深褐色。她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右手紧紧握着一柄出鞘的弯刀,刀刃在昏暗中泛着寒光。在她身旁,还躺着两名受伤的护卫,似乎已陷入昏迷。
看到唐御,康黛娜紧绷的身体明显松弛了一瞬,但握刀的手并未放下,琥珀色的眸子在他和阿财脸上扫过,确认无误后,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哑声道:“……你来了。” 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但那双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未能完全掩饰。
“你受伤了!”唐御几步抢到她身边,蹲下身,想查看她的伤势,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
“死不了。”康黛娜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试图挪动一下身体,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唐御不再犹豫,伸手轻轻按住她未受伤的右肩:“别动!” 他转向阿财,“快!水和伤药!”
阿财立刻解下皮囊和一个随身的小药囊。唐御接过,小心翼翼地解开康黛娜肩上那已被血污浸透的临时包扎。伤口是一道深刻的箭伤,边缘泛白,所幸箭簇已被拔出,但显然没有得到妥善处理,已有轻微红肿发炎的迹象。
唐御用清水小心清洗伤口,动作尽可能轻柔。康黛娜咬紧下唇,一声不吭,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和骤然收紧的手指,泄露了她正承受的痛苦。清洗完毕,他将药囊中最好的金疮药粉仔细洒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整个过程,两人都沉默着。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敷药时布料的细微摩擦声。
“怎么回事?”处理好伤口,唐御才沉声问道,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康黛娜靠在岩壁上,微微喘息着,闭了闭眼,才缓缓开口:“三天前,我们在这附近伏击了回纥使者的前哨,干掉了他们五个探马,烧了部分辎重,拖延了他们一天行程。但也被他们的神射手盯上,挨了一记冷箭。”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惯有的、带着冷峭的弧度,“不过,他们也别想好过,带队的神射手,被阿财拼死换掉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唐御能想象到那场遭遇战的惨烈。以寡敌众,还是在对方有神射手的情况下,能全身而退已属侥幸。
“他们现在到哪儿了?”唐御更关心使者的位置。
“距离鄯州,最快还有四天路程。我们烧了他们的部分给养,他们需要补充,速度会慢一些。”康黛娜估算道,随即看向唐御,目光锐利,“你带了多少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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