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紫宸殿侧殿。
灯火通明,映照着御座上李隆基晦暗不明的脸。这位开创了开元盛世,如今已渐趋暮年的皇帝,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与多疑。太子李亨垂手侍立在下方,面色沉静,心中却如浪潮翻涌。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河北军务的奏对,刻意留下,便是预感到了风暴将至。
殿外传来通禀:“陛下,户部侍郎、知漕运事元载有紧急要事求见!”
李隆基抬了抬眼皮:“宣。”
元载快步走入殿内,步履沉稳,神色却是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愤慨。他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躬身行礼后,声音沉痛地开口:“陛下!臣冒死弹劾太子殿下,私通边将,暗结河北,意图不轨!此乃臣刚刚截获的铁证!”说着,他将锦盒高举过头顶。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侍立的宦官屏住了呼吸,连烛火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李亨心头巨震,虽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元载如此直白的指控,依旧感到一股寒意。他强自镇定,并未立刻反驳,只是冷冷地看着元载。
李隆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示意内侍将锦盒取来。他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密信和文书,缓缓展开。殿内只余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
半晌,李隆基抬起眼,目光在元载和太子之间扫过,语气听不出喜怒:“元卿,你可知构陷储君,是何等大罪?”
“臣万死!”元载伏地,声音却异常坚定,“然此等关乎社稷存亡之事,臣不敢不言!信中所言河北军事调动,细节详实,印信逼真,绝非空穴来风!太子殿下暗中联络郭子仪、李光弼等将,其心叵测!臣恳请陛下明察,速控东宫,以防不测!”
他这是要逼皇帝当场拿下太子!
李亨知道不能再沉默,他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明鉴!儿臣近日确曾下令加强边将联络,乃是因安禄山逆迹已显,为防患于未然,嘱其加强戒备,绝无半点不臣之心!此等文书,来历不明,分明是有人构陷!儿臣倒要问问元侍郎,你口口声声说截获此信,是从何处截获?经由何人之手?人证物证何在?莫非是你元载,与那安禄山暗通款曲,今日特来行此离间之计,欲乱我大唐江山?!”
李亨的反击犀利而直接,将矛头直指元载与安禄山的关系。
元载心中一惊,太子反应之快,言辞之锋,超出他的预期。他早已准备好说辞:“陛下!此信乃臣手下于永嘉坊一废府中偶然查获,传递之人狡黠,未能擒获。然信中之物,千真万确!太子殿下所言加强戒备,为何要如此鬼祟?为何文书格式、印信皆模仿河北军镇?此非寻常联络,实乃密谋之证!”
双方各执一词,殿内陷入僵持。李隆基看着跪在地上的元载,又看看一脸凛然的太子,眼中疑虑更深。他既担心太子真的结党营私,威胁他的皇权,也怀疑这是否是朝臣之间的倾轧构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隐约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似乎有宦官在低声呵斥什么。李隆基眉头一皱,正要询问,一名当值的内侍省官员匆匆入内,在首席宦官高力士耳边低语了几句。
高力士面色微变,快步走到李隆基身边,用极低的声音禀报:“陛下,北门禁军副将陈玄礼在外求见,言有宫禁要务,关乎……东宫安危。”
李隆基目光一闪,看了一眼太子,沉吟片刻:“宣。”
片刻后,一身戎装的陈玄礼大步进殿,他目不斜视,对元载和太子都视若无睹,直接向皇帝行礼:“陛下!末将奉命巡查宫禁,于永嘉坊附近发现形迹可疑之人,身上搜出此物!”他呈上一枚看似普通的铁指环,正是康黛娜交给唐御的那枚!
元载在看到那枚指环的瞬间,脸色骤然大变!他认得此物,这分明是那逃脱的唐御与外界联络的信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北门禁军搜到?
李亨心中却是豁然开朗!严明成功了!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将这关键物证,通过北门禁军送到了御前!他立刻抓住机会,厉声指向元载:“父皇!此物儿臣认得!乃是儿臣麾下校书郎唐御之物!唐御日前于洛阳查案,发现元载勾结安禄山、私运军械之铁证,返京后即遭元载绑架软禁,逼其构陷儿臣!此物便是明证!定是唐校书冒死送出!元载!你还有何话说?!”
局势瞬间逆转!
李隆基握着那枚冰冷的铁指环,看着面色惨白、汗出如浆的元载,又想起方才元载那看似义正辞严实则漏洞百出的指控,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他或许不喜太子结党,但更忌惮边镇与朝臣勾结!尤其是涉及那个他既倚重又猜忌的安禄山!
“元载!”李隆基的声音如同寒冰,“此事,你作何解释?”
“陛下!臣……臣冤枉!此乃太子与那唐御合谋构陷!这指环……这指环定是他们故意……”元载语无伦次,之前的沉稳荡然无存。
“构陷?”李亨步步紧逼,“那你如何解释含嘉仓北区的军械?如何解释你书房中的虎头印、辽东参?又如何解释你派人绑架朝廷命官?!莫非这些都是构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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