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耳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唐御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跳动。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
郑叔明!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来?账册还摊开着,那张记录着“耗鼠七”标记的维修副册就摆在最上面!还有他刚刚写好的、准备上交的那份“问题摘要”也放在一旁!
更可怕的是——疤面男塞进来的那张写着“耗鼠七”相关账目的小纸卷,虽然已经被他嚼碎吞了,但包着纸卷的那一小片薄油纸,他还没来得及处理,就随手塞在了砚台底下!
任何一个破绽,都是致命的!
电光石火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靠着肌肉记忆,左手猛地将那份维修副册合上,混入旁边一堆刚看完的卷宗里,右手同时抓起毛笔,蘸饱了墨,似乎正要往那份“问题摘要”上添加批注。
门被推开的同时,他抬起头,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被打断工作的怔忡,以及看到来人是郑叔明时的惊讶与惶恐。他慌忙放下笔,站起身:“明公?”
郑叔明站在门口,并未立刻进来。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耳房,掠过堆积如山的卷宗,最后落在唐御略显苍白、带着倦色的脸上,以及那双刚刚放下笔、指尖还沾着墨渍的手。
“还在看?”郑叔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迈步走了进来。李管事跟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了门,像一尊门神般守在那里。
“是,小子愚钝,看得慢,生怕遗漏了明公吩咐的要紧处。”唐御低下头,心跳如擂鼓,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甚至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郑叔明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唐御面前那份写满了字的“问题摘要”上。“哦?有何发现?”他随手拿起那张纸。
唐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语气却尽量保持汇报工作的状态:“回明公,确实发现不少含糊不清之处。各环节损耗记载差异颇大,多有超出常例者。还有不少批注只用‘旧例’、‘惯例’带过,并无细目。小子都已按时间、船号、负责人抄录在此。”
郑叔明垂眼看着纸上的内容,手指轻轻点着那几个“惯例”、“旧例”的字样,沉默了片刻。书房里只听得见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嗯,是些老问题了。”半晌,郑叔明才淡淡开口,将那张纸放回案上,“积弊已久,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能找出这些,也算用心了。”
他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似乎唐御找出的这些“问题”,并非他真正想要的。
唐御背后冷汗更多了。赌对了?郑叔明果然知道这些表面问题,他想挖的是更深的东西?那“耗鼠七”代表的隐秘线路,他是否知情?
“只是些表面功夫,小子惭愧。”唐御顺势说道,不敢有丝毫放松。
郑叔明不再看那份摘要,目光转而扫向书案。他的视线似乎无意间掠过了砚台。
唐御的呼吸几乎停滞。那片油纸!
就在郑叔明目光即将停驻的瞬间,唐御似乎因为紧张,手臂“不小心”碰了一下砚台。
“哐当!”砚台翻倒,浓黑的墨汁瞬间泼洒出来,染黑了一大片桌面,也浸透了那份刚写好的摘要,墨汁滴滴答答地流向地面。
“小子该死!”唐御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要挽救,手指和袖口立刻被墨汁染黑,显得狼狈不堪。“小子不慎……污了文书……请明公责罚!”他脸上写满了懊恼和惶恐。
郑叔明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和唐御慌乱的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无妨。”他摆了摆手,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一份草录而已,污了便污了。明日重抄一份便是。”
他的目光从被墨汁覆盖的桌面移开,似乎失去了继续探查的兴趣。
“看来你也累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郑叔明转身,向门口走去。
唐御连忙躬身:“恭送明公。”
李管事为郑叔明拉开门。就在郑叔明即将迈出门槛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半回过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对了,今日可曾见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收到什么……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空气瞬间凝固。
唐御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否认,脸上努力维持着困惑和一丝后怕:“特别的人?明公是指……昨夜那贼人同党?小子今日一直在此屋内,除了送饭的小厮,并未见到任何人。李管事可以作证。”他看向李管事。
李管事面无表情,微微点头。
郑叔明深邃的目光在唐御脸上停留了足足三息。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肉,直窥内心。
唐御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就像被钉在砧板上的鱼。
终于,郑叔明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或者说,他暂时接受了这个答案。他淡淡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李管事紧随其后,再次将门轻轻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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