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凝神细听,心中计较片刻后,方缓缓开口:“伯爷,此乃陛下给勋贵的一条新财路,也是考量。要做,就必须做得漂亮,既显出您的忠心,也要显出您的能力。”
他走到书房一侧悬挂的粗略舆图前,指向北边:“运粮地点,朝廷指定了几处灾区与边镇。小人以为,蓟州乃是上选。”
“哦?为何是蓟州?”李国臣凑近观看。
“伯爷请看,”何进解释道,“其一,蓟州乃九边重镇,防御紧要,朝廷在此粮需必然迫切,我等运粮前去,是雪中送炭,更能彰显伯爷心系边关,于名声大有裨益;其二,前番朝廷在蓟辽坚壁清野,大量百姓迁入城内及各堡寨,人口骤增,对米粮的需求极大,我等运去的粮食不愁没有去处,兑换盐引、粮票的流程想必也会因此更为顺畅,免得在地方上被那些文官胥吏过多刁难。其三……”
何进压低了声音:“伯爷您新晋爵位,在勋贵军中根基尚浅,借此机会,多往蓟州这等边关重镇走动,与边将、督抚衙门打交道,名为运粮,实则可观摩边务,结交人脉,这对于您日后在朝在军中的发展大有裨益。”
李国臣听得连连点头,眼中精光闪烁。何进这番话,可谓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李国臣能有今日,全靠皇帝一手提拔,他深知唯有紧紧抱住皇帝这条大腿,并展现出自己的价值,才能保住这来之不易的富贵,甚至更上一层楼,运粮换盐是利,结交边关、巩固地位更是长远之利。
“先生所言极是!”李国臣抚掌,“蓟州确是好去处!那依你之见,眼下该如何行事?”
何进显然已成竹在胸,“首要者,伯爷需立即以奉恩伯府的名义,拜会蓟辽总督傅宗龙傅大人以及蓟州镇守太监、兵备道等关键人物的驻京郎官或亲随,先行打好招呼,表明奉旨运粮之意,探明路数,以免到了地方遭遇不必要的阻碍。其次,动用府中银钱,尽快联系相熟且可靠的粮商,大规模收购米麦,仓储务必充足。还需招募一支可靠的押运队伍。”
说到此处,何进顿了顿,看向李国臣:“伯爷府上亲兵护卫尚不满额,且需留守府邸。长途押运大量粮秣,途经之地贼寇虽已除尽,亦不可不防,须得雇佣些信誉良好的镖局,再招募些孔武有力、背景清白的壮丁,配以器械,组成护卫队,方能保路途无虞。”
李国臣深以为然:“好!就依先生之计!拜会之事,我亲自来。购粮、招募人手,就劳先生你多费心了,银子方面,不必吝啬,务求尽快办妥!”
他这条皇帝指明的路,他李国臣,一定要走得风风光光。
第二日,李国臣并没有立即动身去做运粮事宜,而是先拜访了几位其他勋贵。
李国臣知道,崇祯要的是他做一个表率,如果他能拉一些其他勋贵一起干,自然更得崇祯青睐,所以他才会拜访其他勋贵。
可接连数次的拜访,结果却不尽人意,他先是去了关系稍近的几家侯伯府邸,又硬着头皮递帖子求见成国公和英国公府上的管事之人,姿态放得颇低,言语间尽是“同心协力为陛下分忧”、“彼此照应共谋其利”的意思。
然而,那些传承数代、根基深厚的勋贵们,反应却出奇地一致。面上自是客气,话也说得漂亮,诸如“奉恩伯勇担重任,实乃我辈楷模”、“陛下有旨,我等自当尽心”云云,可一旦谈及具体联手运粮、风险共担、利润共享之事,便都开始推诿搪塞。
有的说“府上近日银钱周转不灵,需筹措些时日”;有的言“家中商队皆已派往江南采买丝帛,一时抽调不出人手”。
更有那等心思深沉的,则意味深长地提醒李国臣:“伯爷,这运粮之路,山高水长,如今各地又不太平,凡事还当谨慎为先,不若等前面的人探明了路数,我等再行跟进,方为稳妥之道。”
李国臣不是傻子,岂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这些人,要么是信不过他这“暴发户”的能力和信誉,不愿与他捆绑;要么便是存了隔岸观火的心思,想等他李国臣先去蹚路,若此事顺畅有利可图,他们再凭借深厚的根基后来居上,分一杯更大的羹;若此事艰难甚至赔本赚吆喝,他们也可置身事外,毫发无伤。
碰了一鼻子灰的李国臣回到府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将官帽重重掼在桌上,骂道:“一群老狐狸!平日里称兄道弟,到了紧要关头,个个都缩起了脖子!”
何进在一旁静静听着,待他发泄完毕,才缓声劝道:“伯爷息怒。此乃人之常情,他们世代勋贵,盘根错节,行事求稳,不愿与伯爷这新贵一同冒险,也在意料之中。既然如此,我们便自己干!若能独力将此事办成,在陛下心中,伯爷的分量岂是那些畏首畏尾之徒可比?”
李国臣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头怒火,何进的话确实在理。皇帝要的是做事的人,而不是观望的人。“罢了!他们不干,我们自己干!先生,购粮之事需抓紧了!”
接下来的日子,李国臣便全身心扑在了筹粮之上。他动用府中能动用的大部分现银,由何进亲自出面,与京城及周边州县的大小粮商接洽。
然而,新盐法推行,意图运粮换引的绝非李国臣一家,嗅觉灵敏的商贾们早已闻风而动,加之直隶、山西等地去年收成本就一般,市面上流通的粮食一时间紧俏起来。粮价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节节攀升,昨日谈好的价格,今日就可能变卦,其中有一个叫江伯远的,更是抢了他一单几乎就要交货的生意。
李国臣看着账面上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虽然他知道皇帝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可那到底是银子啊,他的心都在滴血,他只能咬着牙,在何进的建议下,一方面继续在京津一带高价收购,另一方面派人快马前往更远的、粮价稍平的山东北部地区试探采购,尽管那里流寇的威胁更大,运输成本也更高。
“伯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买粮的人太多了,水涨船高。我们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进看着账册,眉头紧锁,“只盼这批粮食运到蓟州,换回盐引之后,能弥补这采购的亏空还有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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