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被传唤出庭那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衫。
不是新的,洗过很多次,领口有些发软。下身是深色长裤,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她坐在证人等候区时,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苏晚,”书记员轻声说,“该你了。”
她站起身,跟着法警走向证人席。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旁听席上有低低的议论声,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好奇的,同情的,审视的。
宣誓的时候,她的声音很稳。
“我承诺,所说均为事实。”
公诉人走到她面前,语气温和:“苏晚,请你向法庭说明,你与被告周强、张翠兰的关系。”
苏晚抬起头,目光平静:“张翠兰是我婶婶。周强,曾经是我父母的朋友。”
“你能描述一下你的父母吗?”
苏晚停顿了一下。法庭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她。
“我父亲叫苏怀民,母亲叫林秀珍。”她的声音清晰,每个字都说得认真,“父亲是个木工,手很巧。他会做家具,也会修东西。家里有什么坏了,他总能修好。母亲在家附近的纺织厂工作,会刺绣,手艺很好。”
她顿了顿:“他们都很爱笑。我记忆里,他们总是在笑。”
公诉人点点头:“他们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1992年夏天。前后相差四天。”
“当时你多大?”
“七岁。”
“之后你去了哪里?”
“跟着婶婶张翠兰生活。”
“生活怎么样?”
苏晚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落在旁听席的某个角落,那里坐着陆衍,他看着她,眼神专注。
“不好。”她说。
“怎么不好?”
“我住在她家阁楼上。冬天很冷,夏天很热。吃的经常是剩饭剩菜。上学要交的书费,她总说没有钱。但我堂弟张磊,什么都有。”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说别人的事。
“你父母的遗物呢?”
“大多数不见了。她说帮我保管,后来再问,就说丢了。只有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还在。”
“包括你母亲的刺绣工具?”
“是。”
公诉人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你家原来的房子,在桂花巷。这房子后来怎么样了?”
“烧了。在我父母去世三个月后。”
“你知道怎么烧的吗?”
苏晚摇头:“当时我不知道。张翠兰带我去看,说幸好我爸妈走得早,不然也要遭殃。”
“你现在怎么想?”
苏晚抬起眼睛,看向被告席。张翠兰低着头,周强面无表情。
“我觉得,”她一字一句地说,“那不是意外。”
旁听席响起一阵骚动。法官敲了敲法槌。
公诉人继续:“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父母的死有问题?”
“前几年。”苏晚说,“我慢慢长大,开始觉得很多事情不对劲。为什么两个好好的人,会在一周内先后去世?为什么房子会那么巧地着火?为什么所有可能留下证据的东西都不见了?”
“你做过什么调查吗?”
“我找过当年的邻居,问过一些情况。但我年纪小,没人认真听我说。”
“直到最近?”
“直到最近。”苏晚点头,“我找到了王阿姨,她愿意说出当年看到的事。我也找到了更多证据。”
公诉人转向法官:“法官,接下来我要出示一系列证据,证明被告周强和张翠兰合谋杀害苏怀民夫妇,并纵火毁灭证据。”
证据一件件呈上。借条、医疗记录、助燃剂鉴定报告、DNA比对结果、银行流水、证人证词……
每出示一件,周强的律师就提出质疑,但质疑的声音越来越无力。
最后,公诉人问:“苏晚,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苏晚看向法官:“法官,我能说几句吗?”
法官点头:“可以。”
苏晚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指轻轻按在证人席的栏杆上,指节有些发白。
“我今年十八岁。”她说,“按说,这个年纪应该在想高考,想未来,想一些普通女孩子会想的事。”
法庭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
“但我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是确认我奶奶还好好地睡着。我每天晚上睡觉前,最后一件事是检查门窗有没有锁好。我走在路上,会不自觉地回头看身后有没有人跟着。”
她顿了顿:“这不是因为我胆小。是因为我知道,有人想要我的命。”
张翠兰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
“我父母去世那年,我七岁。我不知道什么叫死亡,只知道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抱着他们的照片哭,张翠兰把照片收走,说‘别哭丧着脸’。从那天起,我在她家就没哭过。”
苏晚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法庭里有些人在擦眼睛。
“我努力读书,因为我知道读书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路。我学刺绣,因为我妈教过我,我想留住一点她的东西。我摆摊挣钱,因为我想早点独立,不再依靠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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