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名为“理解”的长明灯,在凌凡荒芜的学域里摇曳生辉,照亮了方寸之地。活页错题本像一本厚重的法典,开始记录他征讨无知之路上的每一次败绩与反思。艾宾浩斯表格则如同严酷的军事日程,驱使着他按部就班地巩固阵地,尤其是那30个英语单词,像30个顽固的哨兵,每天都需要他准时去“点名”确认。
最初的兴奋感,那种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在持续了近两周后,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显露出的,是冰冷而坚硬的现实礁石。
疲惫。一种深入骨髓、黏着在每一条肌肉纤维里的疲惫,开始成为凌凡生活的主旋律。
这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以前熬夜打游戏,也能熬到两三点,第二天靠几罐功能饮料还能支棱起来,那是一种混杂着兴奋和虚浮的累。而现在,他每天严格十一点半睡觉,早上六点起床,睡眠时间看似充足,但大脑却像一台超频运转太久的老旧CPU,时刻散发着焦糊味,运行速度越来越慢,卡顿频频。
这是一种高强度的、纯粹的、精神上的消耗。
每天放学回家,放下书包,第一件事不再是本能地摸向手机(手机早已被他用铁盒锁起,钥匙交给了老妈保管),而是瘫在椅子上,望着桌上那堆越来越高的学习资料,眼神发直,需要长达五分钟的心理建设,才能有勇气抽出第一本书。
“今天要复习数学‘一元二次方程’错题,要新做‘因式分解’练习题,要记录物理‘单位换算’的新误区,要跟读英语听力十分钟,要复习第1、2、4、7天周期的单词……” 脑子里像有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在无情地播报日程,每一项都沉甸甸的。
尤其是那阴魂不散的艾宾浩斯复习。第1天的那30个单词,在第2天、第4天准时“回访”,他硬着头皮啃下来了。今天,是第7天的复习日,意味着第1天、第2天、第4天记忆的所有内容,都要重新过一遍。单词量累积到了90个,还有数学、物理的零散知识点。
晚上九点,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单词本、错题本、日程表。台灯的光线白得刺眼。
他开始复习单词。abandon, ability, abroad… 这些词似乎认识,又似乎陌生。看到英文,中文意思在脑子里要延迟零点几秒才蹦出来,远达不到“条件反射”的程度。拼写更是磕磕绊绊。
“a-b-a-n-d-o-n… abandon…” 他低声念着,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开始计算:“90个词,每个词就算花30秒,也要45分钟…数学错题还没看,物理笔记还没整理…今天又要搞到几点?”
一股焦躁的火苗“噌”地一下窜起来。
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目光却总是飘向窗外。楼下传来几个男生打篮球的说笑声,运球声“砰砰”作响,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曾几何时,那也是他的一员。现在,他却被囚禁在这方寸书桌前,对着这些该死的字母和符号磨屁股。
一种强烈的委屈和不公平感涌上心头:为什么别人可以那么轻松?为什么我就要受这种罪?我这两个星期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做卷子还是那么多不会?单词还是记了又忘?这他妈到底有什么意义?
怀疑的毒蛇开始啃噬他的决心。
他想起白天的数学课。老师讲一道综合题,涉及到他还没完全补上的三角函数知识。他听得云里雾里,努力想跟上,但思维就像陷在泥沼里,越挣扎陷得越深。旁边赵鹏睡得口水直流,后排几个哥们儿在课本下藏着小说。而他,凌凡,瞪着眼睛,徒劳地试图理解黑板上那些天书,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那么愚蠢可笑。
苏雨晴倒是听得认真,偶尔还点头,和老师有眼神交流。那种游刃有余,更反衬出他的狼狈。
“也许,有些人就是适合学习,有些人就不是。就像林天,睡觉都能考满分。我呢?拼死拼活,连及格线都爬得这么艰难…逆袭?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迷茫。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黑暗隧道里挖矿的人,最初看到一点微光就拼命刨,但刨了很久,发现那光还是那么远,四周依然是冰冷的石壁。他开始怀疑,那光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缺氧产生的幻觉?
坚持下去,真的能看到出口吗?如果最后证明,这一切都是徒劳呢?
这两个星期积累的所有疲惫、所有压抑、所有孤独,在此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决口,汹涌而出,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扔下笔,身体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响动。双手用力搓着脸,感觉眼眶有点发酸发热。
“不学了…操…今天不学了…”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就今天,就放松一晚。看个电影?打会儿游戏?就一会儿…铁盒的钥匙就放在老妈衣柜的抽屉里,他知道。去拿回来,就玩一小时…不,半小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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