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觉得自己像是沉在一片无光的深海里,不断下坠。身体的疲惫、精神的枯竭、还有强行沟通骨片和邪魂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着他,将他拖向意识的深渊。
偶尔,会有破碎的声响和光影掠过——是震天的喊杀?是兵刃的撞击?是吴用焦急的呼唤?还是那声冰冷的“蝼蚁”?
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只感觉沉重,无边无际的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整整一天。一丝微弱的光亮,伴随着断续的、仿佛隔着厚厚水层传来的声音,开始努力地钻入他的意识。
“……脉象依旧虚浮,但比昨日平稳了些……心口那股奇异的温润之力仍在护持……”
“……哥哥何时能醒?”
“……难说,此次损耗,似乎不只是气血亏虚……倒像是……伤了根本元气,又兼神魂震荡……”
声音很熟悉,是吴用,还有医官,或许还有林冲、花荣?他们似乎就在身边,却又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宋江尝试着睁开眼睛。眼皮沉重得像是有千斤重担。他试了几次,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刺入眼帘。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他看到了熟悉的、粗犷的石屋顶,看到了床榻边摇曳的油灯光晕,看到了几张凑近的、写满关切与疲惫的脸——吴用、林冲、花荣,还有那位老医官。
“哥哥!您醒了!”吴用第一个发现,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喜,眼圈似乎都有些发红。
林冲和花荣也明显松了口气,虽然依旧沉默,但眼神中的凝重减轻了不少。
“我……睡了多久?”宋江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整整一天一夜。”吴用连忙端过温水,小心地喂宋江喝下,“哥哥昏迷后,我军大获全胜,张叔夜溃退三十里,王禀重伤被俘,玄诚子那妖道也受了反噬,仓皇遁走。缴获军械粮草无数!如今各寨正在打扫战场,清点伤亡。”
赢了……真的赢了。宋江心中一块巨石终于彻底落下,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疲惫和后怕。
“我军……伤亡如何?”他更关心这个。
林冲上前一步,沉声汇报:“此战,我军阵亡三百二十一人,重伤一百七十余,轻伤不计。多是在西面寨墙攻防战中折损。张叔夜部伤亡估计超过两千,溃散逃亡者更是不计其数。俘虏五百余人,包括副将王禀。”
三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宋江心中沉痛。虽然相比敌军的损失,这已是堪称辉煌的胜利,但每一条人命,都是梁山的基石。
“阵亡弟兄,厚葬抚恤。重伤者,不惜代价救治。”宋江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有功将士,论功行赏,尤其是林冲兄弟、花荣兄弟、秦明、呼延灼、阮氏兄弟、刘唐、穆弘……还有汤隆、樊瑞,各有功劳,务必重赏,不可寒了兄弟们的心。”
“哥哥放心,小可已在安排。”吴用应道,“只是……王禀如何处置?还有那几百俘虏?”
王禀……宋江沉吟。此人勇猛,性情刚烈,是张叔夜麾下悍将。杀之可惜,放之……恐成后患。
“王禀……先关押着,好生看管,但不必折辱。待他伤势稳定些,我亲自见见。”宋江道,“至于俘虏……甄别之后,愿意留下的,打散编入各寨苦役营或辅兵队,严格管理。不愿留下的,发放些盘缠,分批遣散,但要确保他们不会立刻回头再与我们为敌。”
“是。”吴用点头记下。
“哥哥,您身体……”花荣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关切和……疑虑?他亲眼看到了聚义厅方向升起的乳白光罩,看到了玄诚子莫名其妙地吐血受创,这一切都与宋江息息相关,却又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我没事,只是损耗大了些,静养几日便好。”宋江摆摆手,不愿多谈。他看向林冲和花荣,“此次大胜,二位兄弟居功至伟。林冲兄弟直捣中军,花荣兄弟箭射妖道,震慑敌胆,功不可没。”
林冲抱拳:“分内之事。若非哥哥运筹帷幄,出奇制胜,我等也无此机会。”
花荣也微微颔首,但眼神深处的那抹探究,并未完全散去。
宋江知道,这次自己动用骨片力量,虽然解了燃眉之急,却也暴露了更多秘密。林冲、花荣、吴用,他们心中的疑惑恐怕更深了。尤其是那声“蝼蚁”和后来邪魂残渣的异动,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必须尽快恢复,必须尽快理清头绪,也必须……给兄弟们一个交代,哪怕是有限的交代。
“加亮先生,”宋江看向吴用,“传令下去,三日后,聚义厅,召开庆功暨战后总结大会。所有头领,务必到场。论功行赏,总结得失,也要……议一议梁山今后的路。”
“战后总结大会?”吴用愣了一下,这个词有些陌生,但意思明白。
“对。”宋江目光扫过三人,“我们赢了这一仗,但赢得侥幸,赢得惨烈。张叔夜虽败,朝廷仍在,济州府仍在,司天监的注意也引来了。梁山不能只靠运气和奇招过日子。我们得知道,这一仗,我们哪些做对了,哪些做错了,以后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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