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陆云峰那辆银色高尔夫的尾灯,彻底消失在镇前公路的车河里,
马胜武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失去了重要目标,一直紧绷的身体才微微一晃,长长地吁出了一口带着山间凉意的浊气。
他站在镇政府小楼的雨搭下,眼神复杂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半晌没动弹。
镇长娄子民凑过来,指着门旁边堆着的,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苦着一张脸道:
“马书记,东西……人家死活不收。那个开车的安师傅,看着闷声不响,轴得很,没有陆云峰发话,说什么也不肯把东西放车上,还差点跟我急了。”
马胜武烦躁地啐了一口唾沫,仿佛要把这一天的憋闷,都吐出去。
他把手用力一挥,像是对着那些东西撒气:
“拿走拿走!别搁这儿碍眼!走,都到小会议室,赶紧商量一下,明天怎么应付这位爷!”
紧张了一天的镇委委员们,灰头土脸地跟进镇政府的小会议室,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天。
马胜武一屁股坐在主位上,手指烦躁地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你们说,”他拧着眉头,率先打破沉默,
“这陆云峰,一个从清河镇那种小地方冒出来的,以前名不见经传,他怎么就知道老槐树村那点破事?”
“还指名道姓要去!是咱们这边走漏了风声,还是他背后长了眼睛,有人给他递了小纸条?”
几个镇委委员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地分析了一阵。
有的猜测,是县里有人看不惯红山镇,专门下的绊子;
有的觉得,可能是陆云峰嗅觉灵敏,从哪里听到了风声。
但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确切的结论。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嗡嗡声。
马胜武烦躁地打断这些无用的猜测:
“行了行了!干坐这说,有个屁用?还是赶紧琢磨一下,明天火烧眉毛该怎么办?”
他立刻将焦点,拉回到最紧迫的问题上,“刚才,陆云峰不是指定明天要去老槐树村?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众人依旧是沉默,就连镇长娄子民也看着他,等他拿主意。
马胜武深吸一口气,开始点将布兵,语速快得像是在下达战斗指令:
“老王,你负责带人,马上去老槐树村,盯着支书赵志彪,帮他把村里的账目,尤其是近两年的扶贫款项往来、项目补贴明细,全部再过一遍筛子,该补的补,该完善的完善,绝不能留下任何明显的把柄!”
“行啊!马书记。”
“老李,你带上几个人,也去村里,帮着安抚和控制那些村民。特别是那些经常上访,和平时管不住嘴的‘困难户’,还有赵老栓那几家‘钉子户’,务必给我盯死了!”
“跟他们把利害关系讲清楚,谁敢在调研组面前胡说八道,以后就别想在村里好过!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一些‘措施’,先把人‘请’到别处去‘学习参观’两天,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好的,马书记。”
“小张,你负责联系工程队,连夜把村里的面子工程整利索了。那些坏掉的路灯,能修的快修,不能修的也得给我摆出个样子来!扶贫车间里的灰尘给我打扫干净,机器擦亮堂,哪怕只是转起来做做样子也行!
“总之一句话,明天调研组看到的老槐树村,可以穷,可以偏,但绝不能乱八七糟的,更不能有明显的硬伤!”
他一条条指令发下去,雷厉风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手下人也打起精神,领命后打电话的打电话,招呼人出发的出发,忙的连晚饭都顾不上去吃。
看着大家都紧张地动起来,马胜武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心里竟然莫名地涌起一股久违的,被逼到绝境后破罐子破摔的“干劲”。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石健主任”四个字。
马胜武先是一激灵,接着就有些忐忑。
他拿起手机,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反手关上了门。
“石主任……”马胜武的声音直往下沉,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沮丧。
“胜武兄啊,情况怎么样?那位陆副主任,调研还顺利吧?”
石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依旧带着那股子居高临下的腔调。
“唉……石主任,别提了……”
马胜武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开始大倒苦水,
把今天从拒绝宴请、无情地打脸柳青青,到菌菇基地被连环追问,最后到陆云峰点名要去老槐树村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后怕,
“石主任,你是没亲眼见着,这个小陆主任,年纪是不大,可那气场,那眼神……简直他妈的吓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不贪杯,也不近色,做事一板一眼,较真到了骨子里!我感觉……我感觉他根本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倒像个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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