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排坐在平台边缘,背靠着微凉的墙壁,谁也没有先说话。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和偶尔不知名虫子的鸣叫。这种寂静,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安宁。
过了很久,祁川墨才轻声开口,怕打破了这片宁静:“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清楚的银河。”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嗯。”周景逸低低地应了一声,“小时候,经常看。”
又是一阵沉默。星空在他们头顶缓缓流转,静谧而永恒。
“祁川墨。”周景逸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嗯?”
祁川墨转过头,借着星光,能看到周景逸侧脸的轮廓,和他微微颤动的睫毛。
周景逸依旧望着星空,仿佛在对着星星说话:“今天下午,在向日葵田里……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鼓起勇气去触碰那些被他刻意封存的记忆。
“我小时候,真的很喜欢画画。爷爷也一直支持我。他觉得,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忆的飘渺,“后来,我爸妈接我去了城里。
他们……和爷爷不一样。他们觉得画画是不务正业,只有考上最好的大学,读最热门的专业,将来找一份体面高薪的工作,才是正途。”
他的语速很慢,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但祁川墨却能感受到这平静之下深藏的暗流。
“他们给我报了很多补习班,收走了我所有的画具。
我稍微画一点,就会被骂,说我不懂事,浪费时间和他们的心血。”
周景逸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开始拼命学习,不敢有一刻松懈。
我以为,只要我考得足够好,他们就会高兴,就会……像小时候爷爷那样夸夸我。”
祁川墨的心揪紧了。
他想象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在灯下拼命做题,放弃了自己最热爱的东西,只为了换取父母一个赞许的眼神,而那眼神,或许从未真正到来过。
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可是,没有。”周景逸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在星光下几乎看不见,
“无论我考得多好,他们永远只会说,‘下次要更好’,‘不能骄傲’,‘隔壁家的孩子又拿了什么奖’……我好像……永远也达不到他们的期望。”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迷茫。
那是长期被否定、被压抑后留下的创伤。
“后来……他们走了。”周景逸的声音骤然变得干涩,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车祸……很突然。我甚至……没来得及见他们最后一面。
有时候我会想,他们走的时候,对我这个儿子,是满意的,还是……失望的?”
这个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周景逸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也狠狠地扎进了祁川墨的心里。
他看到了周景逸肩膀细微的颤抖。
祁川墨没有任何犹豫,伸出手,轻轻地、却坚定地覆盖在周景逸放在膝盖的手背上。
周景逸的手很凉,微微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别这么想。”祁川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们一定是爱你的,只是……或许他们用错了方式。”他顿了顿,想起了自己那对只会用钱表达“关心”的父母,语气里多了一丝同病相怜的嘲弄,
“天下的父母,好像总觉得自己那套才是对的,从来不管孩子到底想要什么。”
周景逸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祁川墨掌心的温度,那温度似乎顺着血管,一点点流向他冰冷的四肢百骸。
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直白地袒露内心最深的伤疤。
他没有哭,甚至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觉得,说出来之后,那块压在胸口多年的大石,好像松动了一点点。
“爷爷今天说,向日葵是世界上最勇敢的花。”
周景逸忽然转开了话题,也像是总结,“因为它永远看着太阳。”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我好像……已经很久不知道,我的太阳在哪里了。”
祁川墨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看着周景逸在星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又格外倔强的侧影,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难以言喻的心疼涌了上来。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手握住了周景逸的手,将他的手掌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周景逸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祁川墨更紧地握住。
“找不到太阳,没关系。”祁川墨看着他,星光照进他的眼睛里,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真诚,
“我们可以自己变成光。”
他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周景逸死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祁川墨似乎觉得还不够,他抬起另一只手指着浩瀚的星空,语气带着他特有的、混不吝的劲儿,却又奇异地让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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