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后，何华的状态让池少虞忧心到了极点。
那种彻底的、死水般的沉寂，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害怕。
他不哭，不说话，不吃饭，只是抱着母亲的骨灰盒，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灵魂已经随着母亲一同离去。
池少虞不敢离开他半步，生怕一错眼，何华就会做出什么傻事。
他父母了解情况后，也深感同情和担忧，让池少虞把何华接回自己家里照顾。
毕竟，那个只剩下何华一个人的家，此刻充满了悲伤的回忆，回去只会加重他的痛苦。
何华没有反抗，像个人偶一样，任由池少虞帮他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物，然后被他半扶半抱地带回了池家。
池少虞的家宽敞明亮，装修精致，但此刻却无法驱散笼罩在何华身上的那层浓重阴影。
池少虞的父母体贴地没有过多打扰，只是准备了清淡的饭菜和温水，便留出了空间给两个少年。
池少虞把何华安置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何华顺从地躺下，闭上了眼睛，但池少虞知道他根本没有睡着，那微微颤抖的眼睫和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何华，你喝点水好不好？”池少虞端着温水，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询问。
何华没有任何反应。
“或者……吃点东西？粥还是热的。”
依旧是一片死寂。
池少虞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看着他眼下浓重的青黑，看着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心急如焚。
他知道何华在用自己的方式惩罚自己，或许是因为觉得没有照顾好母亲，或许是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和愧疚。
“何华，你别这样……”池少虞的声音带着哀求，
“阿姨要是看到你这样，她该多难过？她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好好的，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啊！”
听到“阿姨”和“未来”，何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了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声音。
夜幕降临，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像是急促的鼓点，敲打在人的心上。
池少虞不敢睡，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守着何华。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光线朦胧，映照着何华安静的睡颜和池少虞写满担忧的脸。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逝。半夜时分，池少虞因为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有些撑不住，靠在床沿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压抑的、极其细微的啜泣声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声音来自床上。
何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或者说，他根本一直就没睡着。
他蜷缩着身体，背对着池少虞，肩膀在黑暗中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
那压抑的哭声，像是被困在喉咙深处，破碎而绝望，比放声大哭更让人心碎。
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但那种极力压抑的痛苦，却像无形的波纹，在寂静的房间里扩散开来，沉重得让人窒息。
池少虞的心瞬间被这哭声揪紧了。他立刻爬上床，从身后轻轻抱住了何华颤抖的身体。
“何华……何华……”他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沙哑，“哭出来吧，别忍着，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他的拥抱仿佛是一个开关，何华一直紧绷的、强装镇定的外壳终于彻底碎裂。
他猛地转过身，紧紧抓住池少虞胸前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ICU门外那种崩溃的哀嚎，也不是葬礼上无声的落泪，而是一种持续的、深切的、仿佛要将生命中所有积压的委屈、恐惧、无助和绝望都哭出来的悲恸。
他哭得浑身发抖，眼泪迅速浸湿了池少虞的睡衣。
他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剧烈的抽泣。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妈妈……”
“她那么辛苦……好不容易……我还没让她享福……”
“她说要看我考上大学……她说要看着我成家立业……”
“我没有妈妈了……少虞……我没有家了……”
“我一个人……以后怎么办……”
“我好想她……我好后悔……后悔没有多陪陪她……后悔有时候还嫌她唠叨……”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仿佛母亲的离世是他的过错。
巨大的悲伤和自责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让他喘不过气，只能在池少虞的怀里，寻找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池少虞紧紧抱着他，任由他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胸膛，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冰凉。
他没有阻止何华的哭泣，只是更用力地回抱住他，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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