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铅灰色的,低低地压下来,仿佛随时会塌陷。
连绵了几日的秋雨虽然暂时停歇,但空气里依然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深秋的寒意,吸进肺里,带着一股萧瑟的凉。
殡仪馆的告别厅外,树木的叶子已经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像无数双绝望的手。
厅内,一片肃穆的黑与白。
正中央悬挂着何华母亲的黑白遗照,照片上的她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慈爱,仿佛还在注视着这个世界,注视着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儿子。
何华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黑色西装,大概是临时借来的,衬得他越发瘦削单薄。他站在家属答礼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被风雪摧残过却勉强站立的小白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
从医院那场崩溃大哭之后,他似乎就把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死寂。
周景逸和祁川墨早早地就到了。周景逸也穿着一身素色衣服,神情凝重。
他看着何华那副样子,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他太理解这种感受了,当悲伤大到无法承受时,身体会本能地选择麻木来保护自己。
他默默地走到何华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陪他站着。
祁川墨看着这满眼的黑白和何华空洞的眼神,心里憋闷得厉害。
他不习惯这种沉重压抑的气氛,但又无法回避。他学着周景逸的样子,站在何华的另一边,笨拙地想要给予一点支撑。
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多。除了他们几个同学,就是何华母亲单位来的几位领导和同事,以及一些远房的、几乎没什么往来的亲戚。
场面显得有些冷清,更添了几分悲凉。
池少虞是跟着他父母一起来的。他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眼睛红肿,显然昨晚也没有睡好。
他一进来,目光就牢牢锁在何华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担忧。
仪式开始前,他走到何华面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伸出手,用力握了一下何华冰凉的手,低声道:“何华,我在这里。”
何华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极轻微,几乎难以察觉。但他依旧没有看池少虞,也没有任何回应。
葬礼的流程简单而肃穆。哀乐低回,众人默哀,单位领导致悼词,内容无非是赞扬何华母亲工作认真、为人善良,对何华寄予厚望等等。
每一个字,落在何华耳中,都像是一根细针,扎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当司仪宣布向遗体告别时,何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周景逸和祁川墨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了他一下。
何华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灵柩。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当他终于看到灵柩中母亲那张经过化妆却依旧难掩病容、毫无生气的脸庞时,他一直紧绷的、麻木的神经,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母亲的容颜永远刻在脑海里。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跪了下来,对着母亲的遗体,磕了三个头。
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每一个头,都磕得那么重,那么虔诚,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做最后的告别,表达他无法用语言诉说的爱与愧疚。
当他抬起头时,额头上已经一片通红。但他依旧没有哭,只是眼眶泛着一种绝望的赤红。
他站起身,退到一边,重新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背脊似乎比刚才佝偻了一些。
池少虞站在不远处,看着何华磕头的样子,看着他额上的红痕,看着他强撑的平静,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他多么想冲过去,把何华抱在怀里,告诉他不要再硬撑了,告诉他可以脆弱,可以哭泣。
但他知道,此刻的何华,需要的是用这种方式,维持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告别仪式结束,工作人员准备推灵柩去火化。
当灵柩开始移动的那一刻,何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向前迈了一小步,似乎想阻止,但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缓缓移动的灵柩,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绝望,仿佛他生命的一部分,也随着那灵柩一起,被推向不可挽回的终结。
周景逸别开脸,不忍再看。
他想起爷爷日渐虚弱的身体,一种相似的恐惧感攫住了他。
祁川墨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周景逸的手,仿佛在传递一种无声的力量。
灵柩最终消失在了门后。何华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
池少虞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何华……”池少虞的声音带着哽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