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了。
周景逸的目光第三次掠过身旁那个空着的座位。课桌收拾得一丝不苟,书本摞得整整齐齐,仿佛它们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坐下,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沉浸在那片知识的海洋里。
但那种过于刻板的整齐,反而透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属于长时缺席的清冷。
何华没来。
这在高二(1)班,几乎是一件可以引起小型地震的事件。
作为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何华的存在就像教室里的挂钟,精准、稳定、不可或缺。
他的缺席,如同钟摆突然停歇,让熟悉了他节奏的周围人,都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和违和。
最先表现出焦躁的是池少虞。
周景逸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股坐立不安的气息。
平时课间,池少虞要么趴在桌上补眠,要么凑到何华旁边,看似插科打诨,实则变着法儿地让他休息片刻,或者塞给他一瓶水、一盒牛奶。
但这几天,池少虞的座位像长了钉子。他频繁地看向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或者猛地站起身,在教室后排踱两步,又烦躁地坐回去。
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显而易见的担忧和……一丝被努力压抑的恐慌。
有女生小声议论:“何华是不是生病了?从来没见他请过假啊。”
“是啊,眼看又要月考了……”
“池少虞看起来好着急的样子……”
窃窃私语像水面下的暗流,在教室里无声地涌动。
周景逸垂下眼睫,继续看着摊开的物理题集,但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电路图,今天似乎格外难以进入他的大脑。
他和何华算不上亲密的朋友,更多是因为同在图书馆学习而形成的一种默契的、互相尊重的学伴关系。
他欣赏何华的专注和聪慧,何华似乎也认可他的沉静和实力。这种关系淡如水,却莫名地让人感到舒适。
如今,这汪平静的湖水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何华的缺席,连同池少虞那无法掩饰的焦虑,都让周景逸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完全地将自己隔绝在外。
他发现自己竟然也在下意识地留意着教室门口的动静,期待着那个清瘦沉稳的身影出现。
课间操时间,教室里空了大半。周景逸正准备去接水,看到池少虞独自一人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望着楼下操场的方向,眼神却没有焦点,手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只是烦躁地捻动着。
周景逸脚步顿了一下。他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别人的私事。
但此刻,看着池少虞那几乎要溢出身体的担忧,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何华……”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冰冷,“他怎么了?”
池少虞猛地回过神,看到是周景逸,似乎有些意外。
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惯常的、满不在乎的笑容,但失败了,那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没事儿,”他声音有些沙哑,“可能就是……感冒了。”
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什么样的感冒,能让何华连续请假三天?连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周景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平静而透彻,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在这样沉默的注视下,池少虞脸上的强装镇定一点点瓦解。
他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声音说:“他妈妈……住院了。”
周景逸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他虽然对何华的家庭情况了解不多,但也隐约知道,他似乎和母亲相依为命。
母亲住院……这显然不是小事。
“情况……严重吗?”周景逸问得谨慎。
池少虞的眼神黯淡下去,摇了摇头,声音更低了:“不太好。是……白血病。”
“白血病”三个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骤然投入寂静的走廊,激起无声却巨大的回响。周景逸的呼吸一滞。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巨额的治疗费用,漫长的治疗过程,以及……极其不确定的结果。
他想起何华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那里面承载着的,不仅仅是学业的压力,还有如此沉重的家庭负担。
而他,却从未显露分毫,依旧保持着年级第一的优异和那份近乎倔强的沉稳。
这一刻,周景逸对何华的认知,又多了一层厚重的、带着敬佩的怜惜。
他自己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知道那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而何华,却在承受着可能失去唯一亲人的恐惧的同时,还在奋力前行。
“在哪家医院?”周景逸问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池少虞报了一个医院的名字,是临海市最好的肿瘤医院。
“我下午放学过去,”他补充道,眼里布满红血丝,“景逸,你……别跟别人说。”他需要维持何华那脆弱的自尊,也需要守护这个沉重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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