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最简单,最纯粹,甚至不能称之为“字”的笔画。
它从林霄的指尖划出,没有颜色,没有光泽,就像一道无形无质的刻痕,烙印在了虚空之中。
那道血红色的,由孙长老精血与百年道心污染而成的“理”字,正在疯狂地扭曲,即将化作一种不可名状的、纯粹为了毁灭而存在的邪物。它散发出的暴戾气息,让整个斗技场的石壁都开始微微颤抖。
然而,当那道“一”出现的瞬间,所有的扭曲,所有的暴戾,都停滞了。
血红的“理”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最本源的结构上,死死扼住。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能量的对冲。
那道“一”,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在了血红的“理”字之上。
如同滚烫的烙铁,烙进了一块冰里。
“嗤——”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听闻的声响。
那血红的“理”字,那团凝聚了孙长老百年修为与道心邪念的能量,开始……瓦解。
它不是被击碎,不是被引爆,而是被一种更高层次的规则,强行“还原”。
那扭曲的笔画,一根根被理顺,恢复成最原始的字气,然后消散。
那融入其中的精血,其中的怨毒与疯狂,被那道“一”中蕴含的某种纯粹力量一冲,瞬间净化,化作一缕缕青烟,蒸发殆尽。
仅仅一息。
那足以让在场所有老怪物都心惊肉跳的邪术,就在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无声无息地,被抹去了。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噗——哇!”
一声凄厉的惨叫。
半空中的孙长老,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反噬。他喷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一团混杂着暗沉血块的、近乎于黑色的心头血。
他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直直地坠落下来,“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坚硬的石台上。
他那张本就苍老的脸,在这一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与光泽。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深刻地爬满了他的脸颊,一头灰白相间的头发,在短短数息之内,变得雪白如霜。
他的气息,一落千丈。
从那个高高在上、言出法随的“理解”之境,直接跌落,甚至连普通的中阶修士都不如。
道心,碎了。
整个斗技场,死寂一片。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傻了。
如果说,之前林霄拆解“败”字,是神乎其技,是他们无法理解的境界。
那么这一次,用一道最简单的横,抹去一个长老燃烧道心施展的邪术,这已经不是境界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道。
是凌驾于所有“理”之上的,最根本的“道”。
“大道至简,万法归一。”
林霄收回手指,看着倒在地上,气息奄奄的孙长老,声音平静地响起。
他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对敌人的怜悯。
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块被自己擦去了污渍的石头。
孙长老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他抬起头,看向林霄。
他眼中的暴戾、怨毒、不甘,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恐惧之后的大寂灭。
他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干脆,连一丝一毫的侥幸都没有。
对方甚至没有用同等的力量来对抗他,而是用一种他连仰望都觉得奢侈的“道”,将他的一切,连同他的骄傲,他的百年修为,他的立身之本,都轻轻地,抹掉了。
“你的‘天’,是真正的天。”
“你的‘地’,是真正的地。”
孙长老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老夫的‘理’,在你的‘道’面前……只是个笑话。”
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两行浑浊的老泪,从他眼角滑落。
“乾坤……原来是乾坤……”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仿佛看到了什么,“老夫穷极一生,在‘理’字门中画地为牢,却不知,真正的‘道’,是为乾坤……”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只有林霄,眼神微微一动。
对方,竟在道心破碎的弥留之际,窥探到了自己乾坤脉的一丝气息。
也算是个可敬的对手。
孙长老的目光,缓缓从林霄身上移开,他看向西侧看台,看向那些早已吓傻了的理字门弟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喊道:
“理字门……听令!”
“从今日起,归还青云测字宗旧址,十倍奉上赌注灵石……任何人,不得再与青云测-宗为敌,违令者……逐出宗门!”
说完这句话,他头一歪,整个人彻底昏死过去。
几名理字门的弟子,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冲上石台,手忙脚乱地抬起孙长老,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斗技场。
他们甚至不敢再多看林霄一眼。
斗技场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但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恐惧与狂热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石台中央那个年轻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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