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纽伦市的地下管网里,只是一段被拉长了的、更加潮湿的寂静。
陆沉坐在安全屋的角落,面前摊着两样东西。一张是苏清鸢凭记忆画出的档案室草图,线条潦草,却精准地标注出了几个关键位置。另一件,是那枚冰冷的银质挂坠。
他将挂坠放在掌心,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上面附着的一层极淡的时褶。那层时褶很稳定,像一层陈年的包浆,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属于汉克本人的“味道”。苏清鸢说得没错,这东西是双刃剑。
他没有立刻决定如何使用它,只是将其收好,贴身藏在学徒制服的内袋里。现在,他需要做的是另一件事——为自己创造一个全新的“味道”。
他闭上眼,精神力缓缓沉入周遭的环境。在他的感知中,这间废弃的酿酒厂里,充满了各种被遗忘的时间。墙角一柄断掉的扫帚,它的时褶里残留着清洁工日复一日的疲惫;一本被丢弃的酿酒手册,纸页的褶皱里满是某个学徒的沮簇与不甘;甚至脚下的一块砖,都记录着上百年来人来人往的脚步声。
这些,都是最普通、最不起眼,也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时间。
陆沉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平庸”的时褶,像抽丝剥茧一样,一丝丝剥离出来,然后,织成一件外衣,披在自己身上。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过程。他不能简单地将这些时褶覆盖在体表,那样的伪装在汉克的“嗅探”面前,就像一件打了无数补丁的破衣服,一眼就能看穿。他需要将这些平庸的时褶,小心翼翼地、严丝合缝地,编织进自己时褶的缝隙里,冲淡、稀释、甚至扭曲自己那属于“修复者”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他的指尖在空气中虚画,一丝丝来自旧物的、灰败的银蓝色光丝被牵引而出,在他身前缓缓汇聚。他将它们捻合,拉伸,再打散,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纺织工,将杂乱的麻线纺成均匀的纱。
这个过程消耗的不是时能,而是精神。他必须记住每一种“平庸”的味道,并让它们以一种毫无规律、却又无比自然的方式融合。
一个小时后,陆沉睁开了眼。他还是那个他,但如果此刻有另一个时褶感知者在这里,会发现他身上的时褶波动,已经变得模糊而混沌,像一块被扔在路边、沾满了泥水的普通石头,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一个全新的身份,已经在脑中构建完成。
——修士亚伯,来自边境的“白石镇”小教堂,因教堂裁撤,被调来纽伦市总会,等待重新分配。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唯一的优点是识字和耐心。被临时指派去档案室,整理那些积压了半个世纪、即将被销毁的陈旧卷宗。
一个完美的、不存在的人。
第二天清晨,纽伦市上区的钟声准时响起。这里的钟声,不像下区那样带着金属的疲态,而是清亮、悠扬,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被尺子量过一样精准。
陆沉换上了一身由逆时会提供的、浆洗得有些发硬的教会低级修士袍。袍子是灰色的,款式陈旧,穿在身上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几岁。他微微弓着背,低着头,让自己的视线始终保持在地面三尺的范围内。这是苏清鸢教他的,一个典型的、在教会底层待久了的人会有的姿态。
档案室位于守时大教堂侧后方,一座独立的三层石制小楼,看起来毫不起眼。门口站着两名守卫,神情懒散,靠在墙边闲聊。
陆沉捏着一份伪造的调派文书,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了过去。文书是逆时会的杰作,无论是纸张的质地,还是上面教会特有的蜡封印章,都足以以假乱真。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守卫拦住了他。
陆沉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缩了一下,才把手里的文书递过去,声音细若蚊蝇:“我……我是亚伯,来……来整理旧档案的。”
守卫接过文书,粗略地扫了一眼,见印章无误,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进去吧,汉克大人在二楼的值班室,自己去报到。”
陆令点了点头,几乎是小跑着溜了进去,自始至终没敢抬头看守卫一眼。
档案室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也更阴冷。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巨大木质书架,像沉默的巨人,将空间分割成无数条狭窄的通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旧纸张和尘埃混合的气味,光线从高处的窄窗里透进来,在空中拉出一条条看得见的光路,无数尘埃在其中翻飞。
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陆沉刚踏入大厅,就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探查感,像一条无形的、冰冷的蛇,从他身上轻轻滑过。
来了。
是汉克的“时褶嗅探”。
他立刻绷紧了神经,但身体的姿态却愈发谦卑畏缩。他能感觉到,那股探查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分辨着什么,但最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缓缓退去。
伪装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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