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带着专案组赶到东莞时,晨雾还没散,国道旁的早点摊飘着油条的香气,和三亚咸湿的海风截然不同。工厂门口挤满穿蓝色工装的工人,何兵混在人群里,低着头往车间走,深蓝色鸭舌帽压得几乎遮住眼睛,露出的下颌线紧绷着——监控里他总是这副模样,走路贴着墙根,吃饭躲在角落,像块想融进阴影里的锈铁。
“行动。”小李朝同事递了个眼色,两人快步上前,在何兵跨进车间门的瞬间,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何兵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搪瓷杯“哐当”掉在水泥地上,豆浆溅在裤脚,白色的泡沫顺着鞋缝渗进鞋底。他没挣扎,也没抬头,只是停顿了两秒,然后缓缓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车间门口的灰尘,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终于来了。”
审讯室的白炽灯很亮,照得何兵的脸有些苍白。他坐在铁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那是他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和他当年在欠条上写的“何兵”二字一样潦草。小李把证物袋里的欠条取出来,平铺在桌上,纸页边缘的卷边在灯光下格外明显。“1999年10月12日,你向刘某借了5000块,”小李的声音很稳,目光落在何兵的眼睛上,“10月15号晚上,你去了她的出租屋,对吗?”
何兵的喉结滚了一下,没说话,只是盯着欠条上的字迹。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开口,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那时候我刚从湖南来三亚,在工地扛钢筋,一天才挣二十块。赌钱是被工友拉的,一开始赢了点,后来越输越多,欠了高利贷五千块,他们说再不还就剁我手。”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像是想起了当年的疼,“刘某是我一个村的,比我早来半年,在制衣厂上班。我找她借钱时,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从枕头底下翻出个布包,数了五十张一百的给我,说‘何兵,这钱是我攒着回家盖房的,你得还我’。”
“10月15号晚上,你去找她,是为了催她宽限还款时间?”小李追问。
何兵点了点头,眼睛垂了下去,盯着自己的鞋尖:“高利贷又来催了,我实在没办法,就去了她的出租屋。她租的是顶楼的小单间,没有暖气,窗户缝里漏风。她当时正在缝衣服,缝纫机放在窗边,嗡嗡响。我跟她说想再宽限一个月,她突然就火了,把手里的针线扔在桌上,说‘何兵,你都拖了半个月了,我下个月要回家,这钱你必须还’。”
他的声音突然发颤,手指开始发抖:“我跟她吵,说我真的没钱,她就推了我一把,我没站稳,往后退的时候,手碰到了桌角的铁锤——那是她用来钉衣服架子的,木柄上还缠着胶布。我当时脑子一热,就抓起铁锤挥了过去……”何兵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我听见‘咚’的一声,她就倒在地上了,头发散在地上,沾了血。我慌了,蹲在地上想扶她,却看见她眼睛睁着,没神了……”
小李沉默了片刻,把装着半张五十元纸币的证物袋推到他面前:“这张纸币,是从铁皮盒里找到的,上面有暗红痕迹,经检测是刘某的血。当年你翻找欠条时,为什么会把带血的纸币放进盒子?”
何兵的身体猛地一僵,捂着脸的手顿住了。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放下手,眼睛通红,声音带着哭腔:“我当时翻她的抽屉找欠条,看见钱包里有几张五十的,就想拿走当路费。那张纸币是掉在地上的,沾了她的血,我怕别人看见,就塞进了铁皮盒——那盒子是她用来放贵重东西的,我之前借她钱时,看见她把存折放在里面。我想着,把带血的钱藏在里面,没人会发现。”
“你拿走了三百多块钱,还有她的身份证,对吗?”小李继续问,“你为什么不把欠条拿走?”
何兵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当时太慌了,翻到欠条时,手一直在抖,撕了一半,没撕下来,就想着先跑再说。后来到了东莞,我不敢用真名,就办了张假身份证,叫‘李建军’,在工厂里打工,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我不敢跟家里联系,不敢交朋友,每年过年都躲在宿舍里,看着窗外的烟花,就想起刘某当时的样子……”
审讯室外,老周站在单向玻璃前,手里攥着那个铁皮盒。他看着何兵崩溃的样子,突然想起当年勘查现场时,在刘某的枕头下发现的一本日记。日记里最后一页写着:“何兵今天又来借钱,我没答应,他好像很生气。其实我不是不想帮他,只是我攒的钱要给弟弟交学费,希望他能明白……”
老周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抚过铁皮盒内壁的划痕——那些划痕,应该是何兵当年藏钱时,用指甲抠出来的。他突然觉得,这起跨越23年的案子,不只是一个关于债务和谋杀的故事,更是一个关于侥幸与悔恨的悲剧:何兵以为藏起带血的纸币,就能藏起自己的罪恶;却没料到,23年后,这张褪色的纸币,会成为揭开真相的最后一把钥匙。
此时,技术科传来消息:铁皮盒内壁的划痕里,检测出除了何兵和刘某之外的第三种DNA,虽然残缺,但能确定是男性的。老周的心里猛地一沉——难道当年还有第二个人在场?何兵刚才的供述,还有没说出口的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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