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和清璇的降生,如同在月亮漆黑的生命中投入了两颗微弱的火种,支撑着她在那冰冷破败的寒窑里,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
最初的几个月,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岁月。产后虚弱,营养不良,还要同时哺育两个婴儿。奶水不足,她便嚼碎了米糊,一点点渡给孩子;没有御寒的衣物,她便夜以继日地缝补那些捡来的破布,将两个孩子紧紧裹在自己怀里,用体温为他们驱寒。邻居寡母孙大娘心善,时常接济些米汤,帮忙照看片刻,才让月亮得以喘息。
那点混沌灵光,在生存的极限压力和对孩子无尽的牵挂下,不再仅仅是吸收感悟,而是开始被动地、缓慢地滋养着她的肉身,让她得以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存活下来,甚至恢复了一丝极微弱的气力。她依旧沉默,但眼神中属于“林朝歌”的某些东西,似乎在苦难的磨砺下,沉淀得更加深邃。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继承了父母优良的血脉,虽瘦弱,却眉眼精致,灵动可爱。紫霄安静,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常常带着超越年龄的沉静,喜欢看着窑洞外有限的天空;清璇活泼,爱笑,咿呀学语时发出的音节,是这死寂生活中唯一的亮色。他们仿佛是感应到母亲的艰辛,极少哭闹,乖巧得令人心疼。
月亮靠着给附近更穷苦的人家缝补、浆洗,换取微薄的收入,勉强维持着母子三人的生计。她从不与人提起云清玄,只在夜深人静,看着两个孩子与父亲愈发相似的眉眼时,心口才会传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
一年后的某一天,久未登门的孙大娘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复杂难言的神色,压低声音对月亮道:“云家娘子,我……我当家的从城里听到消息,说……说大理寺那桩案子,判了……”
月亮正在喂清璇喝水的手猛地一颤,水碗险些脱手。她抬起头,死死盯着孙大娘,喉咙里发出急促的、不成调的气音,眼中是濒死之人看到最后一丝光亮般的绝望与祈求。
孙大娘不忍地别开眼,声音更低了:“是……流放三千里,往北域苦寒之地……三日后……就要从西华门押解出京了……”
流放……三千里……
不是死刑,却比死刑更令人绝望。那意味着无尽的苦役、恶劣的环境、以及几乎不可能生还的未来。
月亮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怀里的清璇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颤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旁的紫霄也放下手中摆弄的小木棍,睁着大眼睛,不安地看着母亲。
三日后,西华门。
月亮将紫霄和清璇托付给孙大娘,将自己仅有的、藏了许久的几枚铜钱塞给她,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她换上了那身与云清玄成婚时穿的、早已洗得发白却依旧珍藏在包袱最底层的红嫁衣,用一根木簪将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了苍白却异常平静的面容。
她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西华门外,人潮涌动。看热闹的,送别的,哭嚎的,咒骂的,交织成一幅人间悲喜剧。沉重的镣铐声由远及近,一队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囚犯,在凶神恶煞的官差押解下,蹒跚而行。
月亮站在人群边缘,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箭矢,瞬间就锁定了那个身影。
云清玄。
他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青衫如今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脸上带着伤痕与污迹,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保持着那份与生俱来的清贵,只是此刻盛满了疲惫、不甘,以及深不见底的忧虑。
他在担忧什么?是未竟的抱负,还是……她和孩子?
月亮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地向前挤去。
就在她挤到人群最前方,几乎要冲破官差阻拦的瞬间,云清玄仿佛心有所感,猛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喧嚣的人群、凶恶的官差、冰冷的镣铐……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云清玄的眼中,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是铺天盖地的心痛、愧疚,最后,所有的情绪都融化成了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不舍。
他看到了她身上的红嫁衣,看到了她虽然憔悴却依旧清丽坚定的容颜,看到了她眼中那无声却汹涌澎湃的情感——没有责怪,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爱恋、刻骨的痛楚,以及……告别。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官差粗暴地推搡了一下,一个踉跄。镣铐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月亮看着他受辱,心如刀割,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云清玄立刻对她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阻止与恳求。不要过来,不要惹麻烦,保护好自己!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带入那无边的黑暗与苦寒之中。然后,他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她虽然因消瘦而不显,但他凭借直觉和那冥冥中的血脉感应所能感知到的……她独自孕育、抚养了他们孩子的事实。他的眼中瞬间涌上巨大的震撼与更深的痛楚,还有一丝为人父的、无法言说的骄傲与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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