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繁华,如同锦缎覆盖下的冰冷石头,并未给这对贫寒的小夫妻带来多少温暖。云清玄身上的银钱,在支付了进城税和寻了一处最偏僻、破旧的城郊窑洞作为安身之所后,便已告罄。
科举日期临近,云清玄不得不将所有精力投入到最后的备考中。他日夜苦读,靠着替人抄书换取微薄的收入,勉强维持着两人最基本的生存。月亮孕吐反应剧烈,身体日渐沉重,但她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她默默地承担起所有的家务,将那个阴暗潮湿的窑洞尽力收拾得整洁,学着用最少的米粮做出能果腹的食物。
她甚至重操旧业,在云清玄外出抄书或去书院交流时,偷偷接一些附近军营兵士破损衣甲的缝补活计。那粗糙厚重的布料和坚硬的皮革,常常将她的手指磨破、刺伤,但她只是默默包扎好,继续埋头苦干。那点灵光在她专注劳作时,会微微流转,让她下针的位置总是恰到好处,缝补得异常牢固,竟渐渐在那些粗豪的兵士中有了点名声,活计也多了起来,成了这个家不可或缺的收入来源。
云清玄知晓后,心疼不已,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指尖新旧交错的伤痕,眼眶泛红:“月亮,委屈你了……待我高中,定不让你再受半分苦楚。”
月亮只是摇摇头,将手抽出,反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读书。她的眼神宁静而坚定,仿佛在说,为了他,为了孩子,这一切都值得。
然而,命运的残酷,往往超乎想象。
科考放榜那日,云清玄天未亮便怀揣着希望与忐忑前往皇城等候。月亮留在寒窑,心中亦是不安与期盼交织。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里面有两个小生命正在活泼地胎动——这是前不久一位老稳婆诊脉时惊喜告知的,说是双生之象。
她从清晨等到日暮,再到深夜,云清玄始终没有回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紧了月亮的心脏。她强撑着沉重的身体,想要出去寻找,却被邻居一位好心的寡母拦住。
“云家娘子,你别去了!”寡母脸色惶急,压低声音道,“我当家的今日从城里回来,听说……听说这次科场出了大事,有举子涉嫌舞弊,被直接抓进了大理寺!好像……好像就有你家相公的名字!”
舞弊?大理寺?
月亮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她死死扶住冰冷的土墙,才稳住身形。不会的!清玄绝不会舞弊!他的才学,是她亲眼所见,他的人格,是她深信不疑的!
这定是冤枉!是陷害!
她想冲去大理寺问个明白,可她一个无依无靠、言语不便的孕妇,连皇城根都靠近不了,又能做什么?巨大的无助和恐慌,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那点灵光在极致的情绪冲击下,剧烈震荡,甚至引动了腹中胎儿的躁动,一阵剧烈的腹痛袭来,让她冷汗涔涔。
接下来的日子,是月亮化凡以来,最为黑暗的时光。
她拖着即将临盆的沉重身体,四处奔走打听,受尽白眼和驱赶。得到的消息支离破碎,却都指向一个事实:云清玄卷入了一场牵连甚广的科场案,案情复杂,圣心震怒,短期内绝无可能脱身。
希望,一点点熄灭。
雪上加霜的是,因为云清玄的“罪名”,连军营的缝补活计也没人再敢给她了。唯一的生计断绝,积蓄很快用光。邻居寡母虽偶有接济,但也是杯水车薪。
绝望之中,月亮那坚韧的求生本能和那点不屈的灵光支撑着她。她挖野菜,捡拾菜叶,甚至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去乞讨……所有的一切,只为了活下去,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夜,破旧的窑洞再也抵挡不住凛冽的寒风,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月亮蜷缩在仅有的、薄硬的被褥里,腹中传来一阵紧过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要生了!
而且是在这样孤立无援、饥寒交迫的境地!
她咬紧牙关,凭借着那点灵光带来的、超越常人的意志力,以及身为母亲最强大的本能,独自一人,在这冰冷的寒窑中,迎接新生命的降临。
没有稳婆,没有热水,甚至没有一声安慰。只有窗外呼啸的风雪,和窑洞内她压抑的、痛苦的喘息与呻吟。
鲜血染红了破旧的床褥,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撕裂她的神魂。在那意识模糊的边界,她仿佛看到了悟道崖的云海,看到了母亲林婉清含泪却坚定的眼眸,更看到了云清玄温润带笑的脸庞……
“清玄……”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一声微弱却清亮的啼哭,划破了寒窑的死寂。
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月亮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却不敢昏迷。她知道,还有一个。
她挣扎着,用牙齿咬断脐带,用早已准备好的、粗糙但煮沸过的布条将孩子包裹好。那是个男孩,虽然瘦小,但眉眼间竟已有几分云清玄的清俊轮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