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谷的狼口逃生后,接下来的路程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伤口在严寒中愈合缓慢,疼痛和寒冷日夜折磨着每一个人。食物再次告罄,连苔藓和寒浆果也找不到了。饥饿像跗骨之蛆,蚕食着所剩无几的体能。
不楠老夫人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勉强喝点雪水煮的、什么内容都没有的“汤”,坏的时候咳血昏迷,气息微弱得让人心惊。全凭小莲用尽浑身解数(和那所剩无几的草药渣滓)以及一股不肯放弃的意念吊着。
卡其喵和杰伦成了队伍的主要劳动力,轮流背着老夫人,在深雪中跋涉,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们自己身上的伤口也常常崩裂,鲜血渗出,在单薄的衣衫上冻成暗红色的冰痂。
卡汐颜和海棠互相搀扶,尽量节省体力,也尽力帮忙照看老夫人和佳琪。卡其佳琪变得异常沉默,她不再四处张望寻找食物,而是将大部分精力用在照顾虚弱的紫豆豆和留意奶奶的情况上。紫豆豆那次爆发消耗太大,一直没能恢复,只能维持最基本的体温共享。
王头儿和几个官兵也疲惫不堪,眼神麻木。押送这趟“肥差”早已变成噩梦。他们私下里甚至开始怀疑,皇帝是不是也想让他们这些“知情人”一起葬送在北海?
绝望,像这无边无际的雪原一样,冰冷而沉重地覆盖下来。
不知又走了多少天(时间早已模糊),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倒毙在半路,成为雪原上一具无声无息的冻尸时,前方吹来的风,味道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干冷的雪的气味,而是带上了一股浓重的、咸腥的、属于大海的气息,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寒意。
“到了。”王头儿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干涩,听不出丝毫到达目的地的喜悦。
众人茫然抬头望去。
没有想象中惊涛拍岸的壮观景象。眼前是一片被灰白色冰雪覆盖的、极度荒凉的海滩。海水是沉郁的铅灰色,靠近岸边的地方结了厚厚的、凹凸不平的冰凌,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更远处的海面笼罩在浓雾和低垂的阴云下,看不清轮廓,只听见低沉而连绵的、仿佛巨兽呼吸般的涛声,混合着冰层相互挤压断裂的“咔嚓”声,从迷雾深处传来,令人心头发慌。
海滩后方,是更加荒芜的冻土平原,零星点缀着一些被冰雪塑造成奇形怪状的黑色礁石和低矮的、早已枯死的灌木残骸。没有房屋,没有炊烟,没有人迹。只有风,永无止息地呼啸着,卷起地面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
这就是北海。比传说中更加死寂、更加寒冷、更加令人绝望的地方。
王头儿从怀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盖着官印的文书,又拿出一小袋早就冻硬的干粮和一小块火石,放在一块稍显平整的礁石上。
“卡其……大人。”王头儿看着形容枯槁、却依然努力挺直脊梁的卡其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干巴巴地按照程序宣布:“此地便是北海辖境。我等奉命押送……护送大人一家至此,交割文书与……赴任所需之物在此。我等……使命已毕,就此回京复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尤其是那个小脸脏污却眼神清澈的小女孩,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他别开眼,硬着心肠补充道:“望大人……恪尽职守,建设海防,安抚……边民。”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建设什么?安抚谁?这里除了他们六个,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卡其喵看着那袋微不足道的“补给”和那张轻飘飘的文书,又看了看这片绝地,忽然笑了,笑声苍凉而讥诮:“多谢王头儿一路……照应。卡某……定不负皇恩。”
王头儿脸皮抽动了一下,不敢再看他们,对几个手下挥挥手:“我们走。”
几个官兵如蒙大赦,赶紧转身,沿着来路,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他们生怕走慢了,会被这片土地的绝望吞噬,或者……心生不忍。
风雪很快模糊了他们的背影。
偌大的、死寂的冰原海滩上,只剩下了卡其喵一家六口,以及那永不停歇的、仿佛要吹散人魂魄的寒风。
杰伦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卡其喵。卡汐颜和小莲搀着气若游丝的不楠老夫人。海棠紧紧抱着卡其佳琪,母女俩都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眼前这幅景象带来的彻骨寒意。
他们真的……被丢在这里了。没有食物,没有住所,没有工具,只有身上单薄的衣物和一点点可怜的“补给”。在这连野兽都难以生存的极寒绝地,等待他们的似乎只有缓慢而痛苦的死亡。
卡其佳琪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大海和荒原。寒风刺得她眼睛发痛,但她没有哭。她看着父亲颤抖却挺直的背影,看着奶奶紧闭却依然紧握着拐杖的手,看着母亲、姑姑、小莲姐姐和杰伦叔叔眼中那虽然微弱、却未曾熄灭的、属于求生意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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