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掠过山峦,赵猛率领的三十一人商队,沿着上次用血与泪探明的险峻小道,沉默而迅速地行进。
队伍中,除了满载肥皂、玻璃器、精盐的骡马,还多了几坛用山谷野果新酿的、清冽甘醇的果酒,以及少量精心制作的香皂。
这些都是林珩提议带上,以备交际或试探市场之用。
而队伍最核心的机密,是藏在特制夹层箱中的五支燧发枪和十枚手榴弹,这是最后的保命手段。
出发前,林珩的叮嘱言犹在耳:
“此物乃我桃源绝密,非万不得已、生死一线之际,绝不可动用!一旦动用,务必确保不留活口,并妥善处理痕迹。
归来之时,更需安排得力人手,沿途潜伏断后,仔细清扫行踪,绝不可引狼入室!我等羽翼未丰,远未到显露锋芒之时。”
赵猛深知肩头重担,一路行来,警戒提到了最高。
数日后,队伍行至一处山隘口。
赵猛挥手令队伍暂停,他独自走向路旁一处略显新垒的土堆,
那里埋葬着上次南下时不幸染瘴身亡的三位弟兄。
寒风卷起枯叶,打在脸上生疼。
赵猛独眼泛红,缓缓跪倒在坟前,粗糙的手掌抚过冰冷的泥土,喉头哽咽
:“兄弟们……老赵来看你们了……没能带你们回家,是哥哥无能……”
身后三十名队员亦纷纷下马,肃然垂首,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悲恸。
祭拜完毕,赵猛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抹去眼角的湿意,沉声道:
“走吧!莫让弟兄们白等!”队伍再次启程,气氛愈发凝重肃杀。
历经十余日跋涉,云开城那熟悉而嘈杂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相较于桃源谷的宁静有序,这座边境大城的喧嚣与混乱扑面而来。
赵猛并未急于入城,而是在城外僻静处驻扎下来,
派出手下机灵的队员化装成流民或小贩,分批入城探查情况,重点是上次交易的那家“珍宝斋”。
坏消息很快传来。那家原本门庭若市的“珍宝斋”,如今竟已易主,招牌换成了“聚宝楼”。
更令人心惊的是,据周边商户暗中透露,
原店主胡掌柜,约在两月前,也就是赵猛他们上次离开后不久,竟遭了灭门惨祸!
起因正是他手中突然多出的几颗“稀世琉璃珠”,消息走漏,引来了当地豪强“黑蛟帮”的觊觎,不仅店铺被夺,胡掌柜一家老小也惨遭毒手,
唯有其独女胡小娥,当日恰巧外出为客人送货,侥幸逃过一劫,如今下落不明。
闻听此讯,赵猛独眼中寒光闪烁,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虽知乱世命如草芥,但胡掌柜之死,终究是因己方货物而起,这让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愧疚与愤怒。“黑蛟帮……”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将其刻入心底。
“打听那女子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猛压下怒火,下令道。
他心存一丝侥幸,若能找到胡掌柜的遗孤,或可稍减心中不安,或许还能通过她了解更详细的城内情况。
又经过两日小心翼翼的查访,一名曾受胡掌柜恩惠的老伙计,在赵猛许以重金并表明并无恶意后,才敢偷偷透露:
胡小娥确实还活着,当日逃出后,被城里“济仁堂”一位心善的父亲旧友暂时收留,藏身于药铺后院,不敢露面,黑蛟帮的人仍在搜寻她的踪迹。
事不宜迟。赵猛当机立断,决定冒险一试。
他令大队人马在城外隐蔽处待命,自己只带了两名身手最好、机警过人的手下,
趁着夜色,化装成求医的病患,悄然潜入城中,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名为“济仁堂”的药铺。
药铺后堂,灯光昏暗。
当赵猛说明来意,并拿出信物(上次交易时胡掌柜所赠的一枚玉佩)后,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郎中方叹息着引入内室。
帘幕掀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面容憔悴却难掩清秀、眼神中充满惊惧与警惕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正是胡小娥,这些天来她没曾踏出门过一步。
赵猛没有隐瞒,坦然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并沉痛告知胡掌柜遇害的噩耗(少女虽早已知道,但闻言仍是泪如雨下)。
他表明,此事虽非己愿,但终究因那批货物而起,心中愧疚难安。
“姑娘,云开城已成虎狼之地,你孤身一人,危机四伏。若你信得过老夫,待我此行事了,你可随我离去。我虽无法还你父亲,但可许你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远离这是非之地。”
胡小娥泪眼婆娑,看着眼前这位独眼、气质剽悍却言辞诚恳的老者,
又想到家破人亡、朝不保夕的处境,
再回想父亲生前曾念叨过那几位带来珍宝的“北地客商”似非寻常之辈……她一个弱女子,在这世上已无依无靠。犹豫良久,
她最终咬了咬嘴唇,重重点头:“我……我跟你们走!”
事不宜迟,赵猛当即安排胡小娥换上男装,由一名手下护送,先行出城与大队汇合。
他自己则与另一名手下留下,处理后续。
他通过老郎中,找到那位知情的伙计,赠予重金,嘱其守口并相机离开此地。
同时,他再次仔细探查了“聚宝楼”和“黑蛟帮”的底细,将相关信息牢牢记下。
次日,赵猛一行人会合,带着胡小娥,迅速离开了云开城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没有按照原计划大张旗鼓地交易,此次变故让赵猛更加谨慎。
他决定改变策略,化整为零,分批用带来的肥皂、精盐等不那么扎眼的货物,在城外不同的集市悄悄换取最急需的粮食、药材和布匹,玻璃器则暂未出手。
回程的路上,赵猛心情沉重。此行虽找到了胡掌柜遗孤,避免了更大遗憾,但云开城的险恶、黑蛟帮的跋扈,都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们的“珍宝”在此地是祸非福,未来的交易必须更加隐秘、谨慎。
他看着身边惊魂稍定、沉默不语的胡小娥,心中暗忖:这姑娘熟悉城中商情,或许……将来也能成为桃源的一份力量。
商队悄无声息地没入群山,来时满载希望,归时却添了几分凝重与新的变数。
云开城的一场风波,让赵猛和林珩都更加清醒地认识到,通往外界之路,绝非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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