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如漪的引路下，琳秋婉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较为僻静的客院。院中，那位赠药的“前辈”正负手立于一棵古松下，眺望着远山云海，看似悠闲，但那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露出那张儒雅的面容。
就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琳秋婉的瞳孔猛地一缩，脚步下意识地顿住。
这张脸……
尽管多年未见，对方的气质更显沉稳内敛，但那眉眼轮廓，分明是……是当年父亲琳正清在御史台时的同僚，那位以智计闻名的秘书监孙默！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京州，在曜朝的朝堂之上吗？
为何会化身“前辈”，出现在这江湖门派之中，还“恰好”赠药救了自己？
无数的疑问瞬间充斥了琳秋婉的脑海，让她心乱如麻，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孙默将琳秋婉的震惊尽收眼底，脸上却露出一抹温和而带着些许追忆的笑容，仿佛见到了故人之后般欣慰：“秋婉侄女，多年不见，竟已出落得如此……卓尔不群。令尊泉下有知，亦当欣慰。”
他语气自然，带着长辈的关切，却让琳秋婉脊背发凉。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敛衽一礼，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晚辈秋婉，见过孙……孙叔叔。多谢孙叔叔赠药救命之恩。只是不知……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江湖之地来了？”
她刻意用了旧时称呼，既是试探，也是提醒对方彼此的身份与过往。
孙默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他目光扫了一眼旁边的楚如漪。
楚如漪立刻会意，虽然心中好奇，但还是找了个借口暂时退出了小院。
院内只剩下两人。
孙默的目光重新落在琳秋婉身上，变得锐利而深沉，不再掩饰其中的算计与炽热：“秋风萧瑟，吹不散故国之思；江湖路远，挡不住忠臣之心。”
他向前一步，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琳秋婉的心上：“老夫来此，自然是为了……光复大唐！”
琳秋婉娇躯微颤，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大逆不道之言从这位曾经的朝廷秘书监口中说出，依旧让她心神剧震。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眼神充满警惕：“孙叔叔慎言！如今是曜朝天下，此言若传出去，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诛九族？”孙默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悲愤与戾气，“琳家满门忠烈，拒降罹难，难道就不是被‘诛九族’了吗？！秋婉侄女，你隐姓埋名，苟活至今，难道就真的忘了这血海深仇？忘了你父亲琳正清，是如何在城破之日，以身殉国的吗？！”
“我没有忘！”琳秋婉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但旋即被她强行逼回，“此乃家仇，与国事无干！”
“无干？”孙默步步紧逼，语气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若非武昭暴戾，猜忌前朝旧臣，行清洗之事，琳兄又何至于此？你琳家，我孙家，还有无数心怀唐室、不愿屈膝的忠臣义士，哪个不是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这家仇，便是国恨！”
他凝视着琳秋婉的眼睛，试图看穿她内心的挣扎：“秋婉侄女，你身负前朝血脉，乃琳家唯一遗孤，更是天赋异禀！此乃天意！天意欲让你承继父志，光复李唐江山，为你父母，为无数枉死的同袍，讨还一个公道！”
他伸出手，仿佛要抓住琳秋婉的肩膀，语气变得无比恳切：“回来吧，孩子！回到我们中间来！你才是大唐正统最名正言顺的旗帜！有我等辅佐，有你之天赋，何愁大业不成？届时，你不仅是琳家的孝女，更是复兴唐室的功臣，青史留名！”
孙默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精准地刺中了琳秋婉内心最深的伤痛与执念。父母惨死的画面，家族覆灭的悲凉，以及这些年隐姓埋名、如履薄冰的艰辛，瞬间涌上心头。
复仇……为父母正名……光复唐室……
这些念头曾经如同野草般在她心底滋生，却又被她以理智强行压制。此刻，被孙默赤裸裸地揭开、放大，让她心潮澎湃，几乎难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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