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超的信息明确告知江书记直接回了武装部,不来办公室了,但裴文辉坐在空无一人的外间,心里却始终悬着一丝不确定。
万一书记临时改变主意了呢?万一有什么紧急文件需要处理呢?自己第一天正式跟班,绝不能因为误判而出现任何闪失。
抱着这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他强压下下班的冲动,决定再多等一会儿。
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昏黄转为深蓝,最终彻底被夜幕笼罩。
区委大院里变得异常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办公室还亮着灯,传来隐约的加班声响。
墙上的时钟指针,缓慢而固执地爬过了七点,又指向了七点半。
裴文辉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他再次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手机和寂静的楼道,终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关掉了办公室的灯和空调,锁好门,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大楼。
走出区委大院,初夏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让他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亮起,勾勒出城市夜晚的轮廓。他找了个路边小店,匆匆扒拉了一碗面条,便回到了自己租住的那个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的小屋。
瘫倒在床上,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如同放电影一般,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从早晨食堂的偶遇,到人社局手续的扯皮;从王主任办公室的突然宣布,到民政局会场内的紧张注视;从第一次坐上那局促的副驾驶,到面对一椅子文件的目瞪口呆;从选择茶叶的错误判断,到婉拒李星时的内心挣扎;再到最后那场空等……
兵荒马乱,跌宕起伏。
每一种情绪都无比真切地重新涌上心头——紧张、焦虑、敬畏、折服、懊悔、疲惫……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这就是书记秘书的工作吗?光鲜亮丽的表面之下,竟是如此高强度的精神压力和体力消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从这种复盘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他强打精神,起身进行睡前的简单洗漱。
临睡前,他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将手机铃声和震动都调到最大音量。
这是他在区委办工作第一天起就养成的“基操”,24小时开机,随时待命,以防出现任何突发情况需要处理。
虽然以前在督查室值班时也有这个要求,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如此必要和沉重。
他将手机放在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关了灯,脱掉衣服,钻进了被窝。
身体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迅速将他拖向睡眠的边缘。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赶紧睡吧,明天还不知道有什么新的挑战在等着……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完全沉入黑暗之际——
“嗡嗡嗡嗡——!”
一阵极其突兀、尖锐、震耳欲聋的手机震动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寂静的房间里,紧接着,是音量开到最大的经典铃声,疯狂地嘶鸣起来。
裴文辉的心脏在瞬间骤然停止,随即又像被重锤狠狠砸中,疯狂地擂动起来,巨大的惊悸感让他如同触电般,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黑暗中,手机屏幕刺眼地亮着,上面跳动着的来电显示名字,更是让他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
是张超!
司机张超!这么晚打电话来?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脊椎,他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甚至滑了一下才按到接听键。
“喂?!超哥?!”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刚刚惊醒而带着明显的嘶哑和破音。
电话那头传来张超急促的声音,背景音里似乎还有快速行走带起的风声和隐约的汽车遥控器“嘀”声:“文辉,快!领导现在要去办公室!马上!你赶紧过去!”
领导现在要去办公室?马上?
深夜十一点?!
裴文辉的大脑“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睡意和疲惫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炸得粉碎,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对着电话吼道:“好!我马上到!”
话音未落,他已经从床上一跃而下,也顾不上开灯,凭借记忆在黑暗中疯狂地摸索衣服。
心脏在胸腔里如同失控的引擎般疯狂咆哮,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手忙脚乱地将裤子套上,抓起衬衫胡乱披上,甚至来不及系好扣子,蹬上鞋子,抓过桌上的钥匙和手机,就旋风般冲出了出租屋的门,连门都顾不上仔细锁好。
深夜的老旧居民楼楼道里一片漆黑寂静,只有他急促慌乱脚步声和粗重喘息声在回荡。
他一步跨下三四级台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出租屋,朝着区委大院的方向发足狂奔。
初夏的深夜,街道空旷无人,只有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冰冷的夜风灌进他敞开的衬衫领口,却丝毫无法降低他身体里因为极度紧张和剧烈奔跑而飙升的体温。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重复:快!快!快!绝不能比书记晚到!
从出租屋到区委大院,平时慢慢走需要十五分钟的路程,他几乎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狂奔而至。
冲到区委大楼门口,他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颤抖着手掏出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猛地拧开大楼的侧门,冲进一片黑暗寂静的一楼门厅。
他甚至来不及等电梯,直接沿着楼梯一步三台阶地疯狂向上攀爬,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发出巨大的回响。
当他终于冲到三楼办公室门口,手忙脚乱地拿出另一串钥匙,准备开门时——
手中的手机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依然跳动着张超的名字。
裴文辉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一边徒劳地试图将钥匙插进锁孔,一边用肩膀和脸颊夹住手机,接通电话,气息极度不稳地急声道:“喂?!超哥,我到了!到门口了!”
电话那头,张超的声音也带着急促,但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到了就好!领导已经上电梯了!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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