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文件收发,裴文辉还承担着越来越多的文字工作。
张鹏超科长将一些需要校对的通知、函件,随手丢给他:“文辉,看看有没有错别字,语句通不通顺,格式对不对,仔细点,别出纰漏。”
裴文辉接过稿子,立刻进入状态,他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校对员,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
他拿出那本翻得卷了边的《公文写作规范》,对照着格式要求,逐行检查。
字体?字号?行间距?页边距?页码位置?装订要求?……每一项都严格按照秘书科那套“特供”标准(3号字、30磅行距、左2.9右2.9页边距)来核对。
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变得异常“毒辣”,一个错别字“部署”写成“布署”、一个标点错误如句号用了半角、一处格式瑕疵标题字体没用2号方正小标宋、甚至一个不规范的简称“区委区政府”简写成“区两委”……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拿起红笔,在稿子上仔细地圈出错误,在旁边工整地标注修改意见。
“嗯,不错。”一次,张鹏超科长接过裴文辉校对过的稿子,随意翻看了几页,目光在那些圈改的痕迹上停留了片刻,难得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带着一丝赞许的鼻音:
“心挺细,继续努力!”
这简短的肯定,让裴文辉心头微微一热,他知道,这背后,是无数个夜晚对着屏幕瞪大眼睛、反复核对、甚至对着《规范》逐字逐句死磕的付出。
更让他感到意外和压力的是,郑明亮主任也开始将一些材料中的“小块”任务交给他。
“文辉。”郑明亮主任拿着一份关于乡村振兴的调研报告初稿,走到裴文辉桌前,声音依旧低沉平稳:“报告里第三部分,‘产业振兴路径探索’这一块,感觉有点空。
你……根据最近省里和市里的几个文件精神,结合我们区里几个试点乡镇的情况,补充点内容进去。
不用太长,但要实,要有数据支撑,有具体案例,下午下班前给我。”
“是,郑主任。”裴文辉心头一紧,连忙接过稿子,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打开电脑,调出省、市相关文件,又翻出档案柜里关于那几个试点乡镇的汇报材料和数据统计表。
他像一块干渴的海绵,疯狂地吸收、消化着这些信息,他强迫自己摒弃那些空洞的套话,努力寻找最核心的政策要点、最鲜活的一线案例、最扎实的数据支撑。
他绞尽脑汁,字斟句酌,写写删删,反复修改,当他终于将那份补充材料,连同标注清晰的资料来源,小心翼翼地放在郑明亮主任桌上时,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郑明亮主任拿起材料,低头看了起来,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裴文辉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几秒钟后,郑明亮主任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裴文辉那张写满紧张和期待的脸,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低下头,拿起红笔,在材料上快速地圈画、
批注起来。
没有表扬。
没有批评。
只有一个无声的点头。
但裴文辉却从那极其细微的动作里,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认可!那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来督查室时,给苗瑞刚主任写的那份关于城关街道查岗的简报草稿……粗糙、空洞、充满了学生气的想当然……与现在自己写的东西相比,简直……不堪入目。
一股强烈的羞愧感和一种被淬炼后的清醒感,瞬间涌上心头,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这片蓝色迷雾的淬炼下,正在发生着某种……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夜幕降临。
区委大楼里,大部分办公室的灯光早已熄灭,只剩下秘书科那扇窗户,依旧顽强地亮着。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闪烁,却无法穿透办公室内那片浑浊的蓝色迷雾。
裴文辉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屏幕上是郑明亮主任刚刚发来的一份需要修改的讲话稿。
张鹏超科长早已离开,整个走廊里里只剩下秘书科的他和……327办公室里还在忙碌的郑明亮主任。
郑明亮主任依旧保持着那个近乎凝固的姿势,佝偻着背,对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缓慢而坚定地敲击着。
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浓茶,几乎没动过。
裴文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压下袭来的困倦,继续对着屏幕上的文字较劲。他遵循着“领导不走我不走”的铁律,如同一个无声的哨兵,守护着这片属于“老黄牛”的寂静战场。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中缓慢流逝。指针艰难地爬过10点……11点……11点30分……
裴文辉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胃里传来一阵阵轻微的绞痛感——晚饭只匆匆扒了几口食堂的冷饭。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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