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辉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强行压下了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慌。
他不再看表,右手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摸了摸左臂袖口内侧——那里,一个冰凉的、火柴盒大小的硬物紧贴着皮肤。
是任崇超上车前塞给他的执法记录仪,早已悄悄打开,镜头对准袖口缝隙,无声地记录着一切。
他不再犹豫,右手猛地推开车门。
“咔哒!”
清脆的开门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后排闭目的裴少锋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但并未睁开。
裴文辉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呼吸,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几乎是弹射般钻出车厢,反手轻轻带上了车门。
“砰!”
车门合拢的轻响,隔绝了车内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清晨带着凉意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却无法驱散他四肢百骸透出的冰冷和僵硬。
他站在老槐树浓密的阴影下,抬头望向眼前这栋五层高的城关街道办事处大楼。
灰白色的墙体在晨光中显得肃穆而冰冷,巨大的玻璃门反射着清冷的光,那里,就是他即将孤身闯入的战场。
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第一步,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第二步,第三步……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让步伐显得自然、随意,像一个普通来办事的工作人员。
但胸腔里那颗心脏却像失控的鼓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袖口内侧那个小小的记录仪,如同一个灼热的烙印,紧贴着他的皮肤,提醒着他此行的使命和背后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在往二楼走的台阶上,脚步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他按照任崇超的提示,目光快速扫视,立刻锁定了大厅东侧那扇挂着“党政办公室”牌子的门,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纸张翻动和低语声。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纸张油墨、廉价茶叶和空调暖风的气息扑面而来。
办公室不算大,靠墙摆放着几张办公桌,几个穿着普通冲锋衣或毛衣的工作人员正各自忙碌着,有的在电脑前敲字,有的在整理文件,还有一个正拿着保温杯站在窗边喝水。
靠门口的位置,果然摆着一张长条形的旧木桌,桌面上散乱地放着几本翻开的签到簿和几支签字笔。
此刻,正有一个穿着蓝色工装、像是后勤人员的中年男人,俯身在签到簿上写着什么。
裴文辉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几个工作人员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目光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打量,随即又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
没人认识他,也没人觉得这个穿着普通黑色单西、面容青涩的年轻人有什么特别。
裴文辉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第一步,似乎顺利!
他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装作随意地踱步到那张签到桌前。
他目光低垂,落在摊开的签到簿上,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页角,像是在寻找某个名字,实则大脑在疯狂运转,按照任崇超的叮嘱,飞速扫描着签到信息。
签到时间,笔迹,人数。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在纸页上快速移动。
7:50刚过,签到的人还不多,只有十几个名字,他飞快地记下签到人数,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签到时间栏——大部分集中在7:45到7:55之间,笔迹各异,暂时看不出明显异常。
就在他心神稍定,准备继续深入观察时,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靠窗那张办公桌后坐着的一个身影。
那人约莫三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那张脸……裴文辉的心猛地一沉。
苗文超,城关街道纪工委书记。
裴文辉在行政科轮岗时,因为收发文件、通知会议,见过这位苗书记几次。
虽然对方不一定记得他这个无名小卒,但有过几面之缘,万一……万一被他认出来……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浇头,裴文辉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赶紧低下头,将脸埋得更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签到簿上,手指却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能感觉到苗文超似乎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疑惑?
裴文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装作全神贯注地看着签到簿,手指在纸页上无意识地划拉着,仿佛在认真查找什么。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感觉苗文超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几乎要将他看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煎熬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签到簿上的名字渐渐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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