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老别克如同一条沉默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滑过清晨略显空旷的泽川区街道。
车内空气凝固,引擎低沉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裴文辉坐在副驾驶,身体僵硬地靠着椅背,双手下意识地交握放在膝盖上,指尖冰凉。
后排的徐薇雪更是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任崇超双手紧握方向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路况,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在驾驶一辆随时可能爆炸的装甲车。
车子驶过区政府西侧那条宽阔的林荫大道,前方路口红灯亮起。
任崇超缓缓踩下刹车,车子平稳地停在白线后,就在这短暂的停歇间隙,裴文辉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路边人行道。
一个身影,如同雕塑般矗立在清冷的晨光里。
那人身形高大,穿着深灰色的毛呢大衣,没有系扣,露出里面挺括的深色西装和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
他背对着马路,微微仰头,目光似乎落在远处区政府大楼的方向。
晨风拂过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角,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山岳般的沉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裴文辉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那熟悉的身形、那标志性的站姿——是裴少锋主任。
车子在红灯转绿的瞬间重新启动,平稳地滑向路边,任崇超显然也早已看到,他迅速靠边停车,动作精准而流畅。
车子尚未完全停稳,后排的车门已经被任崇超从驾驶位探身推开。
“裴主任!”任崇超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裴少锋闻声转过身。清晨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如同刀削斧劈般冷硬。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车内,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动作从容地弯腰坐进了后排。
车门“砰”地一声轻响,关上了。
一瞬间,车内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刚才任崇超和裴文辉之间那点因为等待而残留的、极其微弱的交流气息,瞬间被冻结、碾碎。
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铅块,轰然降临,填满了车厢的每一寸空间,裴文辉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僵硬得如同铁板。
他下意识地挺直腰背,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副驾驶座椅的靠背,不敢有丝毫偏移,后排的徐薇雪更是瞬间低下了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座椅的阴影里。
引擎重新启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车内一片死寂。只有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和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
裴少锋主任上车后便靠在后排座椅上,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上车动作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姿态放松,但那股无形的气场却如同沉睡的雄狮,让前排的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大约五分钟,任崇超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他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后排闭目养神的裴少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死寂:
“裴……裴主任,今天早晨……咱们具体是去哪个点?查什么?”
裴少锋的眼皮缓缓掀开一条缝隙,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精准地落在任崇超紧张的后视镜倒影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眼神里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几秒钟后,一个低沉、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如同冰冷的玉石相击:
“城关街道。查岗。”
城关街道?查岗?
任崇超和徐薇雪几乎是同时,极其轻微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裴文辉的心也猛地一沉。
城关街道是泽川区最大的街道,也是区委区政府眼皮子底下的核心区域,查岗?查什么岗?签到?值班?还是……
任崇超立刻反应过来,强压下心头的震动,继续请示,语速快而清晰,显示出他对督查业务的熟悉:“裴主任,那咱们是……重点查签到情况?还是看值班人员是否在岗?或者……查不在岗人员是否履行了请假手续?……”
裴少锋的目光重新落回车窗外飞掠的街景,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果决:
“签到。就查今天早晨的签到情况。”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你俩都是督查室的老人了,流程都熟。今天,”他的目光似乎透过座椅靠背,落在了副驾驶那个僵硬的背影上,“让新来的文辉去。”
轰——!
裴文辉只觉得脑子里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
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后排,让……让自己去?!去城关街道查签到?!今天?!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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